□陶玉山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你如果路过大明湖西南门正对的西城根街的街口,稍一留神就会看到一个烤地瓜的摊位。卖烤地瓜的老头几乎每天都在这里摆摊,可以说是一年四季,风雨无阻。这位体型和他的烤地瓜的炉子一样矮矮胖胖的老头就是绰号叫“地瓜炉子”的李爷爷。
那时,我姥爷独自一人居住在西城根街南头的太平街,和李爷爷是街坊,是几十年的“铁哥儿们”。我经常来姥爷家住几天,久而久之就和李爷爷混熟了。李爷爷的烤地瓜那是有名的当地一绝:地瓜都是南山著名的黄皮地瓜,皮薄瓤甜,大小适中,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外表不煳,内里不夹生,薄皮微微开缝,露出黑褐色的极具诱惑力的地瓜油,老远就能闻到特有的香味。
李爷爷卖烤地瓜讲究童叟无欺,买卖公平,价钱合理,所以他的主顾很多,常常是到了天擦黑要收摊时,还有顾客光顾。有时碰到小孩买烤地瓜带的钱不够,李爷爷就爽快地让其先吃再说,那种豪爽大方让人由衷地敬佩。李爷爷好讲故事,什么水浒、三国、杨家将、大小八义、岳飞传,想到哪段就讲哪段,听得我常常是如痴如醉,神魂颠倒。当然,李爷爷讲得最好的,则是家在咱济南老城区五龙潭附近的隋唐名将秦琼秦叔宝。“那秦琼秦叔宝虽然在隋唐名将中排名第十六,但他讲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那时无人能比,给咱济南府挣下了说不尽的名气,要不唐朝皇帝安排他当门神嘛。那一回……”讲到兴奋得意处,李爷爷手舞足蹈,甚至连地瓜也不烤了,买卖也不做了。后来,我年龄大了,看了这些书,才知道李爷爷讲的很多地方都有误,至于张冠李戴的那更是不在少数。记得那时,每讲完一段,李爷爷都会给我一个烤好的地瓜作为忠实听众的奖励。姥爷知道了,就会给李爷爷送去三两散酒或二两豆腐皮。“你李爷爷也不容易的。”姥爷每次都这么说。
大约是1976年的秋天,西城根街上来了两个逃荒要饭的,是娘儿俩,说是老家河南遇到了水灾。她们蓬头垢面,面黄肌瘦,说话都没有多少力气。李爷爷见状,二话不说,拿出几个烤得流油的地瓜递过去,晚上又让这娘儿俩住在自己的屋里休息,自己守在地瓜炉子旁凑合了一宿。有好事者说你孤老头子不如娶了那个娘们儿,自己有人照顾了不说,还让她们娘儿俩有了个家,可以说是两全其美。谁知李爷爷听了火冒三丈,勃然大怒:“俺怎么能乘人之危干这样的腌臜事。这不辱了咱济南府讲仁义的名声了吗!”听说那娘儿俩走时一个劲儿给李爷爷磕头致谢。过了没多久,平时几乎从来不打针吃药的李爷爷就病倒了,有人说是在外面睡了一宿,受了风寒,老胳膊老腿的抵抗力不行了。又过了没多久,李爷爷就撒手西去。听说他老人家出殡那天,街上的邻居都来送行。
现在,每次我途经西城根街,都会不由自主地往街口张望一下,李爷爷的音容笑貌往往会浮现在眼前,让我唏嘘不已,感慨万端。李爷爷虽然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感人事迹,他老人家那种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那种助人为乐的品德却让我难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