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功基 昨天夜半,我梦见了自己那辆小推车,醒来后再也无法入眠,望着窗外满天繁星,蛰伏的记忆扑面而来…… 小推车从家乡的农家小院失去最后踪影,距今20多个年头了。作为曾是农家最主要运输工具的小推车,现在已成为家乡年轻人的一个模糊记忆。然而我终生不会忘记小推车,小推车是我踏上乡村艰辛劳作之路的伙伴,它身上有我的青春和汗水,也有我的困惑和迷惘,它承载了我太多的情感。每每回想起那段岁月,小推车在土路上的颠簸声便会油然袭上耳畔,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弓腰推着小推车疾行在家乡的田野上。 我投身家乡生产队的“小车队”,是“文革”爆发的那年秋季,当时蓬莱八中乱成了马蜂窝,一个阴霾的下午,父亲用小推车推着行李把我从学校接回了家。第二天上午,我就找到小车队队长张忠凯二叔要求加入小车队,二叔是个厚道人,他看着刚满15岁的我,犹豫了一阵子,最后叹口气说:“试试吧。” 第一次推小推车,是从东沟往场院里搬运高粱秸。进地以后,二叔教我怎样装车,别人推十几捆,二叔却只让我装7捆。当我弯腰抓起车把时,没想到竟那么沉,两臂顿觉酸麻,二叔盯我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问:“行吗?”我咬牙点点头,二叔便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小推车就歪歪扭扭地上了路。路面凹凸不平,尽管我使出浑身力气,但小推车仍像耍脾气尥蹶子的牲口,累得我磕磕绊绊、气喘吁吁。途中有一段石头铺砌的下坡路,我实在无力拽住下滑的小推车,瞬间连人带车翻倒在路边。二叔赶紧过来帮忙,我擦了擦汗,又倔强地扶起了小推车…… 从此,我与小推车结伴。我家的小推车,在我手里换过两次内胎和外带,车架也曾找人修过多次,当时凡是地里长的,圈里出的,队里分的,家里用的,我都推过。现在仍清晰地记得,我推过泥,推过粪,推过石头,推过粮食,推过庄稼,也推着祖母趟河爬坡走过亲戚,直到乡亲们推荐我当了民办教师后,农忙假的田野里也常常有我推着小推车快步奔走的身影。 有一年麦收时节,小车队到北沟公社粮管所送公粮,我们每人推着四百来斤重的麻袋包,头顶炎炎烈日,艰难地行走在铺着沙子的烟潍公路上,好不容易爬上“五里猴”的最高处时,都纷纷停下来找树阴歇息凉快。张忠凯二叔擦着满脸汗水说:“嗐,庄稼人什么时候不用推小推车了,日子也就好了。”当时17岁的我感到十分茫然:庄稼人真能有不推小推车的时候吗? 结果没用上20年,庄稼人就真的不用推小推车了,小推车逐渐被各种农用车辆所替代——当然我最想说的是,小推车从遥远的历史深处艰辛地走来,而最终又融入苍茫的历史烟尘之中,这不正是乡村发展的一个缩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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