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林 历史学家梁启超对近世人物多有酷评,少有推许,可他着实为曾国藩说了一大篇好话。他称赞曾国藩“一生得力在立志自拔于流俗,而困而知,而勉而行,历百千艰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铢积寸累,受之以虚,将之以勤,植之以刚,贞之以恒,帅之以诚,勇猛精进,卓绝艰苦,如斯而已”,他对曾国藩的志向、趣致、性格、胸怀和百折不挠的精神充满了敬意。 以脾气古怪著称的大学问家辜鸿铭对近世人物同样是多有讥刺,唯独对曾国藩肃然起敬,他曾说:“微曾文正,吾其披发左衽矣。”其深层的意思是,没有曾国藩,洪秀全早已将中华文明扫地以尽。由此可见,曾国藩存亡继绝,不仅拯救了一个没落的王朝,更挽救了中华民族的衣冠文物,因而得到辜鸿铭的尊崇。 曾国藩是中国近代史上承先启后的关键角色,他既是清王朝的铁杆保卫者,又是它的掘墓人。这话怎讲?湘军和淮军的成功助长了地方军阀的势力,最终使清王朝眼睁睁地看着南方诸省纷纷独立却无可奈何。曾国藩被后世史学家封为“近代军阀的开山鼻祖”,更是令人匪夷所思。时至今日,一位关心近代史的读者单凭个人好恶完全可以不喜欢曾国藩,但也没办法回避他、绕开他、忽略他。曾国藩身上既有光明温暖的一面,又有阴暗冷酷的一面,今人不妨将他作为最典型的标本细加剖析。 在中国近代史上,湖南人之所以能够猛然振作,能够有大抱负、大担当、大作为,都与曾国藩这只“领头羊”息息相关,他将湘军做大做强,开启了一道湖南人才资源的大闸,最终赢得“半部中国近代史为湘人写就”的盛赞。 曾国藩是近代湖南一面最具感召力的旗帜,这么说,绝不是一句讨巧的捧场话。现代名将蔡锷具有鲜明的民主政治理念,他对曾国藩、胡林翼的才智和功业一直推崇备至,亲手编辑《曾胡治兵语录》,加以评点,作为陶冶官兵思想情操和提高军事素养的教科书。他在序言中对两位湖南先贤赞不绝口:“曾、胡两公,中兴名臣中佼佼者也,其人其事,距今仅半世纪。遗型不远,口碑犹存,景仰想象,尚属非难。其所论列,多洞中窍要,深切时弊。爰就其治兵言论,分类凑辑,附以按语,以代精神讲话。我同袍列校,果能细加演绎,身体力行,则懿行嘉言,皆足为我师资,丰功伟烈,宁独让之先贤?” 以往,人们受到极“左”的历史观念误导,在政治立场上心怀顾忌,不敢取正面的角度去看待曾国藩,这情有可原。如今,曾国藩走出了浓厚的妖氛,成为了热门人物,世人的态度再度裂变为二:一是依然莫名其妙地鄙视他,依然人云亦云地咒骂他,视他为近代阴贼险狠、凶神恶煞的最高代表;二是奉他为近代完人和圣之时者,将他的《挺经》、《家书》视作修身立业的至尊经典。 应该说,这两种具有极端倾向的态度均有失偏颇,曾国藩既不是什么成色十足的刽子手和卖国贼,也不是什么近乎完美的英雄和圣人,他只不过是那个时代环境中特异的产物,你说他亦白亦黑、亦好亦坏、亦忠亦奸、亦正亦邪,就差不离了。 曾国藩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至于他信守了一辈子的那套正心、诚意、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理论,是不是契合了当代的先进文化,这就绝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了。 (本文作者为著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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