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毅 童年,我在睡梦中,听见换豆腐的叫卖声。那是村西头李二婶推着木车,敲着木梆子换豆腐。乡村人家一般情况是用黄豆换豆腐,母亲挖一瓢黄豆,去换来两块热乎乎的豆腐。那时候的乡下,没有人家吃上大鱼大肉,这豆腐便是大家的奢侈品。想吃了,去换上一方豆腐犒劳自己,让自己的胃肠过一个“狂欢节”。 转眼间,年就来了。母亲提前几天和村头的老刘家订好做豆腐的日子。腊月二十一的早晨,母亲把我叫起来,到老刘家去和她一起推豆腐,我的具体工作是和母亲一起推小磨。我们一圈儿又一圈儿地转下来,石磨“吱呀,吱呀”像唱歌儿一般。回到家里,母亲便忙活着做豆腐,她通常把我打发到街上,嫌我呆在家里帮不上忙,只能给她添乱子。 我和几个小伙伴在大街上看那卖年画的、卖春联的、卖香火的、卖蜡烛的、卖鞭炮的。近了年根,乡村的大街上是人来人往,跟赶集一般。中午,回到家中,母亲已经做好豆腐。她将几棵小葱切成丝放在小碗里,倒上酱油拌好了。她将一块豆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儿,搁在大碗里。我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豆腐,往小碗里一蘸,是小葱拌豆腐,越吃越香。豆腐鲜、小葱香,非常开胃,我兴高采烈地吃一餐好饭。腊月二十七,炸完面鱼,剩下油腻腻的锅。母亲将豆腐切成片,搁在油锅里,反过来,覆过去,煎出黄熏熏的豆腐片。以后,炒菜的时候装上几片,香气扑鼻,吃上一口,是舒舒服服的美味。 有一天,父母出了远门探亲去,赶上下雪天,在亲戚家多呆了一天。家里只有我和弟弟。中午的时候,我们发现厨房里已经没有馒头。我们翻遍了整个家,才找到一方豆腐,还有一个大白菜头。我和弟弟说,咱们做白菜炖豆腐吧!我们切了一个白菜心。豆腐是一小块一小块切出来,放在锅中煎出来。把切好的白菜推进锅里,把焦黄的豆腐块倒在锅里,添上酱油,撒上了零零碎碎的葱花。后来,想起昨天我们留在盆里的鸡汤,把它倒进锅里。盖上木锅盖,烧着柴火草做起我们的午餐。等到锅盖的周边出现热气腾腾,我们的豆腐饭烧出来了。没想到平常日子里不进厨房半步的我竟然做出了一大盆豆腐饭。豆腐多,白菜少,看上去一片雪白和金黄。尝了一块豆腐,外面是油腻腻的香脆,里面是一股原汁原味的清鲜。我们美美地吃了一顿豆腐饭,一顿豆腐饭,我铭记于心。 过年后,母亲会把吃不动的豆腐切成一片一片的豆腐干,将它们摊在盘子上,撒上一层薄薄的盐,搁在平房上,晒几天太阳,风干了,便做成风味独特的豆腐干。母亲把它们装进塑料袋,挂在山墙上,想吃的时候,摘下来。炒菜的时候,把豆腐干打成豆腐条,炒到菜里。吃饭的时候,我专门挑那些硬硬的豆腐条,它们有一股韧劲,吃起来像是在咬一块昂贵的瘦肉。豆腐片、豆腐干、豆腐块,每年我家的豆腐总是能吃到第二年的阳春三月。 过年的豆腐非常香。如今过年,乡村人家不再做豆腐。我却永远记得母亲做出来的豆腐,那样的鲜,那样的美。最纯正的小葱拌豆腐,给了我一颗清清白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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