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倩 柳是春天的报幕者。柳梢冒出的第一抹新绿,飞过千佛山,穿过大明湖,走过老街巷,向人们发出信号——春来了,春来了! 小时候,我特迷恋家属大院对过学校里的柳树,那些柳树,树干粗得一个孩子都抱不过来,是我童年的庇护所,一串串欢笑声在树下摇来摇去,震得树上的柳叶都不安分起来。现在,我对泉畔的柳树情有独钟,大明湖畔的垂柳姿态各异,婀娜动人,曲水亭街上的柳树和街景相得益彰,宛若一阕宋词,美得让人心尖发颤;护城河沿岸的垂柳,又是另一番景致。最赏心悦目的还是黑虎泉畔、解放阁下的垂柳,他们和这座城市的百姓不离不弃,相依相偎,过着平淡的日子,书写着大城小爱。 柳是济南的诗眼,或者说,柳本身便是一首诗。“暖日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这是李清照的怀春之情;“柳边飞鞚,露湿征衣重”,这是辛弃疾叱咤沙场的剪影;“轻黄柳线落雏燕,浅碧草痕浅乳鸽”,这是乡野踏春时的柳色;“鹊桥两岸近清明,点逗春光翠叶生”,这是大明湖畔的柳色……连作家张晓风都说,“柳差不多已经落伍了,柳差不多已经老朽了,柳什么实用价值都没有——除了美”。 那年三月,我大病初愈,朋友用轮椅推着我游览大明湖。站在湖畔,春寒料峭,景色怡人,清新的冷风飕飕地往心里钻,不一会儿,我便像换了个人——经过一冬的蛰伏,那些愁绪和痛苦被统统吹走,换上一身新装。湖畔的柳树闯进我的眼帘,那嫩绿的小柳芽儿,毛茸茸的,婴儿般可爱。我常想,柳芽是一夜间变绿的吗?还是她们太害羞,趁人不注意时钻出来的?那些嫩绿,融化了所有痛苦,消解了一切繁冗,点染着我的眼睛,豁然明亮。迎着春风寻柳,说到底,是生命的更新,从柳树那里获得力量。 柳是泉城的楹联。不信,你瞧!大明湖畔的铁公祠,诗人刘凤浩为泉城写下了最好的广告,“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湖干烟乱柳毵毵,是处桃花雨半含”,王苹笔下的诗句将湖畔柳色渲染得含情脉脉,情丝缱绻;而曾巩的诗句更像神来之笔,“杨柳巧含烟景合,芙蓉争带露花开”,有种烟雨朦胧之美。这些楹联是看得见的,还有一些隐匿在历史长河中是肉眼看不到的。 再说黑虎泉畔的垂柳,仿佛弹奏着一曲曲《泉水人家》,琴瑟之音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悠扬婉约,如清泉涓涓流淌;轻柔曼妙,像柳梢头倏忽而过的煦风;激扬活力,若春姑娘们昂扬向上的Style。琴音跌宕起伏,舒缓有素,像李清照和朱淑真两位“女神”切磋时不小心遗落下的曲谱。 然而,前来打水和游玩的人已经习惯了这种韵律,柳条的随喜和清泉的惠泽,是不费力气得来的精神财富。只有那些蓝眼睛、黄头发的外籍友人会睁着大眼睛,用蹩脚的中文问这问那,对地下涌出的泉水感到无比神奇,对淡妆浓抹、胜似江南的美景不住地伸大拇指——这一切完美得让人质疑,让挨挨挤挤的柳叶偷听到,传来一阵阵咯咯笑声。 春日寻柳,寻的是心情,也是生命的喜悦和感动。想想看,无论是用“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招来天下无数文人墨客的诗豪杜甫,还是历下“秋柳诗社”那一大帮文学青年,还有当年那个不爱读课本的大男孩季羡林等,他们在这里停留,又离开,但是,他们的根已经扎在济南这片热土上,他们的文化血脉已经输入这座城市的肌体里。 所以,寻柳的足迹,亦是重走他们的青春路——只是,我们浮躁而浅薄的心能配得上这份美景吗?是否能收获泛着泪花的感动? 不管是否配得上,我觉得,拥有寻柳的态度,总是清醒和智慧的。因为,追寻的过程,会不知不觉接受柳的熏染,生命深处的情感联结,也会随之发生改变——春的希望、柳的明亮、泉的坚强,让我们拥入大自然的怀抱,如同依偎在父母的怀里,无比的温暖,无比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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