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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旬翁想替八角鼓讨方戏台 |
聊城冯庄的困惑:怎样让“非遗”和棚改一起成长 | |
- 2014年05月0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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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17日,在一处租住的楼房内,八角鼓剧团成员正在排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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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城八角鼓看冯庄”,这曾是冯庄村民引以为傲的一句话,且骄傲了上百年。可在棚户区改造的大潮中,今年下半年,聊城市冯庄村或将变成一片空地,几年后,这里将建成大型农贸市场。 83岁的村民李以章担心,脱离了村子的土壤,八角鼓会不会也跟着消失了? 虽有顾虑,他却和乡亲们一样,渴望住上楼房。在老百姓眼里,改善生活,远比文化更重要。 那谁能留住即将远去的八角鼓余音? 文/片 本报记者 陈玮 张超
排练的场地 在机器的轰鸣中消失 冯庄村在聊城经济技术开发区北部,通往冯庄的小路泥泞潮湿。4月17日早上刚下过一场小雨,车轱辘一深一浅地碾上去,摇摆着挪进村子。 “听说孩子回乡村,我笑在脸上喜在心。农村来了大学生,科技兴农有新人。”嘹亮的唱腔从村委办公室方向传来,伴随着八角鼓的伴奏,村民桑秀银正唱得兴起,四个村民跟着拍子弹三弦、打响板、敲小锣、拍八角鼓。 李以章打着拍子,听到不对的地方,立马纠正。他83岁,是聊城为数不多的能原汁原味唱八角鼓的人。 传唱八角鼓,他是全村人的老师,已经几十年。去年,排练还是在琴师侯玉月家的大院里,今年年初因为拓宽公路,侯玉月家的地被征用,大家经常排练的地方,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消失了。村委会办公室便成了唯一的演唱场所。 这几年,李以章已经记不清排练八角鼓换了多少地方,以前村头有个大戏台,后来拆了盖成房子;他们又换到村里的空地上,再后来就是一个个村民家轮流,直到现在。 然而两个月后,连村民家这个“流动站”也可能不复存在。今年,聊城市计划改造24480户棚户区,冯庄村纳入这次改造之中。如果顺利,村委办公室连同村里300多户人家都将在今年下半年计划拆迁,数年之后,这里将成为一个大型农贸交易市场。 “唱了三个曲子了,得回去忙活拆迁的事情了。”李以章稍一走神儿,几个抱孩子的妇女起身往外走。 李以章急忙站起来,让他们再唱首名曲《夺印》。前一天晚上知道有记者专门来冯庄村听曲,李以章特地挑了几首打响名号的曲子。冯庄村是聊城市八角鼓音最纯正的地方,他要把这个名气传承下去。 “再唱多了就记不清了。”妇女摆摆手,推上三轮车,扬长而去。 李以章摇摇头坐下,点上一根烟。“不好聚了。”今年年初,冯庄村70户房屋拆迁,原先聚集在一起的居民各自找地方租房,有的从冯庄骑车子回家甚至要1个小时,包括侯玉月在内,很多老伙计都离开了冯庄。 热闹的演出队散去,李以章独自坐在凳子上,有些落寞,不知拆迁之后还能在哪继续排练,人会不会越来越少。更让人担忧的是,几年后,穿梭在农贸市场的人还会不会记得,这里曾是八角鼓艺术最繁荣的地方。 多少遗憾留恋 也难敌老汉上楼冲动 “八角鼓可不好唱,想学得一句句地练。”坐在自家大院里,李以章一时兴起给记者唱了两段。“你听,一个字能唱出好几个音,没多少人有这个本事。” 从李以章记事起,八角鼓“宗师”级人物逯本荣常来冯庄村教唱,冯庄也成了传唱八角鼓的“专业村”。早在宣统二年,冯庄“八角鼓”就在聊城周边闻名遐迩。 从那时候起,一到过年,十几个村民自发组织起来,在原来村里的破庙里化好妆,然后从正月初一一直唱到二月二龙抬头。天黑了,村民们就扎起纸灯笼,点上油灯芯,挑灯看戏。 李以章从14岁那年开始学唱八角鼓。目前,能够原汁原味演唱聊城八角鼓的只有两个人,李以章就是其中之一。他被誉为八角鼓的传承人。 上世纪50年代,冯庄唱八角鼓的乡亲越来越多。邻居侯玉兴、侯玉月两兄弟也加入进去,男女老少十几人,白天干完活,晚上就凑在一起,编新剧目,讨论动作。没有曲谱,学习全靠李以章一句句教。李以章是个“较真”的人,他觉得唱不出九腔十八调,就不能算正宗。 随着名气越来越大,李以章的演出地点从村里换到了城里。李以章还到北京灌制了《全心全意为顾客》八角鼓唱片。2005年,为保留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聊城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开始挖掘整理八角鼓曲目,并筹集经费,在冯庄成立艺术团,十几个村民成为固定演出人员。 变化发生在2012年,聊城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开始大规模改造棚户区,到2013年共征收了200万平方米土地。艺术团里不少年轻人索性在村边租了楼房住。冯庄村三分之一房子租了出去,一些茅草泥土房彻底空闲下来,院里长满杂草。 如今,艺术团只剩下两三个人,留守在冯庄低矮的房子里。每次排练,都需要提前一天电话通知,但人能凑齐的时候很少,不是这家忙着收拾新租的家,就是那个要粉刷将要拆掉的房,以换个好价钱。 李以章说,学八角鼓的人越来越少,上一辈还能唱近百首,到了自己这里,只留下30多首。随着村里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村民们的话题已经不再是八角鼓,而是经常谈论谁家发了财,谁家盖了新房。村子会唱八角鼓的,最小的也已经40岁。再往后的年轻人,没有了。 回忆至此,李以章家一百多平米的大院子安静下来,而在几年前,这里经常聚满了人,听着李以章逐字逐句地教唱。这一切,只能存活在李以章的记忆中了。 当记者问李以章想不想上楼时,他不假思索地说:“想!”他可以免费置换一套90平米和一套120平米的新房。这个诱惑让他难以抗拒。 寸土寸金之后 “土腥”味何处落脚 侯玉月骑着三轮车,后座上坐着演唱八角鼓曲调的窦淑瑰等几个村民,5分钟时间,就到了侯玉兴租住的房子凤栖苑。然而侯玉月弹着八角鼓,却提不起原来的兴致。 “声音太大,引得楼上不高兴,我们不敢放声唱。”侯玉兴说,离开了村子,感觉八角鼓怎么唱都不是那个味儿。侯玉兴说,八角鼓来源于乡村,内容也是家长里短,跟村子分不开。现在村子拆迁了,土壤都没了,还怎么保持它独有的“土腥”味呢? 李以章给村委会写信,他想在村里申请一块地方,留给艺术团排练时用。冯庄村支部书记又给聊城经济技术开发区建设局写了申请,可是周围都要被开发利用,并没有一个合适的角落留给它。 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已经很难再给一个沾满“土腥”味的八角鼓留下一个平静的角落。 几经周折,最终北城街道办文化站负责人表示,等冯庄人搬上新楼,他们会在小区内建个小广场,专门留给艺术团排练演出八角鼓。 李以章想象不出,将来夹在一群高楼中间,他们唱的八角鼓曲调会是个什么味儿。而且,村子拆迁最少要两三年才能回来安置,到时候聚集也成了难事儿。 拆迁在即,这些天,李以章开始忙着整理那些发黄的旧书,这些书上印着上百首唱词,尽管都已经烂熟于心,但仍然被他当做宝贝,找了一个单独的箱子存放。 “能不能确定搬到楼房住?要快啊,别让大家等个三五年。”虽然记挂八角鼓,但住楼更让他关心。在衣食住行面前,艺术和文化,显得单薄无力。 5月5日,村委会向每家每户统计了要房子的意愿,侯玉兴和儿子一人一处老宅子,一家人合计,准备要两套120平的房子,两套90平的房子。 可侯玉兴觉得,拆迁,似乎并不只是换两间房子那么简单。消失了的冯庄,或许再也不会有走街串巷的表演,那些正月里的“盛会”,自己演唱被围观时的那分骄傲,都会随着拆迁烟消云散。 在期待与留恋的矛盾中,侯玉兴还有些担忧,拆迁后,自己没了土地,应该做点什么?以后跟邻居们是不是还能住在一起? 远去的注定要远去,在崭新的高楼中,还能否保留一片土地,留给渐行渐远的传统文化,留给我们最原始的记忆?几年后,这里,八角鼓的余音还会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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