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长国
清明过后,春风中的杨柳枝荡着荡着,就荡来了谷雨时节。
谷雨时节看牡丹,这是我们鲁西南人,尤其是菏泽人的口头禅。可是,虽说是身处牡丹之乡,但是,除了专门的牡丹种植和观赏基地外,其他地方也并不是如外面的人想象的那样,遍地姹紫嫣红,一片粉堆花海。
尤其是在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在市区以外的县城和乡镇,牡丹甚至是稀缺的花卉,很多人根本没有见过牡丹,有的,也只是从书本上的描述来空想着它的神采。这给爱花的人,尤其是喜欢牡丹的人带来了种植和欣赏的困难,我的父亲就是这其中的一个。父亲文化水平不高,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名爱花人,这从我的两个姐姐名字中都有花字就可以看出。父亲的心愿就是在他的小花园里栽上几株“国花”牡丹。
有一次,父亲兴高采烈地从外面带来一株根部包着土的植物,那是他从一个熟人家中移来的,据说这就是牡丹。父亲还专门刨掉一株月季,给“牡丹”腾出了地方。在以后的日子里,父亲没事就到这里来看看,松松土、浇浇水,我也盼望着这株“牡丹”能尽快开花。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经过了一年多漫长的等待后,这一年的谷雨过后,这株“牡丹”“不负父望”开了花。花朵是粉紫色的,花头下垂,重重叠叠,果然有着许多富贵的气象。一时,吸引了不少邻居和父亲的同事来观看。在他们赏花论花的同时,我也知道了许多关于牡丹的故事,武则天贬牡丹、李白《清平调》写牡丹等等,也知道了牡丹还有着非常美好的寓意和高尚的气节,于是也知道,我就在牡丹之乡,就是牡丹之乡人,并且还知道了在一个离我并不遥远的地方,有一座牡丹园,它就是“曹州牡丹甲天下”这句话出处的地方。
可是,来赏花的人并非都是没见过牡丹的人,其中一个父亲的同事就提出,这不是牡丹,而是和牡丹差不多的一种植物,叫做芍药,并且还指出牡丹是木本,花头不该下垂。这有根有据的话,不由得不让人相信他。但是,父亲却好似无所谓,相反,年少的我却在意起来,认为父亲栽了一株假牡丹,连带着我对看花也失去了兴趣。
而父亲爱花的兴趣依然不减,有空的时候,他依然侍弄着他的花草,当然也包括那棵假牡丹。然而,这平静的生活水面下,总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波澜。因为处理一件农村琐事,父亲被误会,当我们都为父亲抱不平时,父亲却摆摆手,不置一语,只是更沉默了。其后几年,误会逐渐消除,而父亲的苦心也终于明了,并因此赢得了更多人的尊敬。多少年后,直到我也成了一名基层干部,才深深了解了当时父亲和他所为的意义。
退休后,父亲常常说,他的一生,好似家里的石灰墙面,干干净净,方方正正。哪里想到,这竟然成了父亲的谶语,退休后刚一年,父亲就因病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父亲所住的老家的小院也长期锁了起来。
也是前几年的谷雨时节,一个搞花卉种植的好朋友和我同去老家办事,当我打开生锈的门锁踏进关闭已久的小院,忽然迎面看到了父亲当年栽在花园中的那株“牡丹”,在蓬蓬的枯草中鲜艳地盛开着。五六朵花分布在不同的枝条上,形态各异,若有所思；又似若含羞微醉,倚门回首；粉紫色的花盘又好似少女初春季节的脸庞,似乎在微笑,又似乎在互相细语,透着惹人怜爱的气质；轻柔的春风里混合着花朵散发的一丝丝的清香,吹拂在脸上,润滑如丝。不等我说话,朋友却急忙上前仔细看起来,他惊奇地说:“这么名贵的牡丹你怎么不好好保护啊!”我回答说:“这不过是芍药。”朋友解释说,这是有名的“酒醉贵妃”,因为它枝条柔软,花头下垂,因此常有人把它认为是芍药。那一刻,我忽然泪水滂沱而下……
这几年,由于家乡牡丹产业的发展,绿化苗圃里、城市和农村的家庭里也可以常常见到牡丹了。而且,油用牡丹新品种的推广更使得农民受益,牡丹在鲁西南这个广阔的天地里也有了更大的发展空间。我想,在不远的将来,家乡一定会成为城乡处处繁花似锦、万紫千红争奇斗艳真正的牡丹之乡,这应该也是父亲当年所愿望的吧。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