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老包”讲文化
中纪委开发文化产品背后的反腐手段
2015年02月08日 来源：
齐鲁晚报
【PDF版】
一向以严肃神秘、雷厉风行著称的“黑老包”——中纪委,最近频频有“文化动作”,荐书、访谈、征集漫画……放下身段、打破神秘、亲民、接地气,成为大众贴在中纪委身上的标签。
透过几个“中纪委牌”文化产品,我们解读出的是其背后更深一层的社会、文化和政治涵义。
本报记者 陈玮
第一招:请干部们读点书 荐书六成以上是政史类
《历史的教训》火了。
截止到2015年1月23日,出版方已安排7个批次累计加印超过20万册,但在北京、山西、山东、浙江等地书店,该书仍在不断补货。书皮上的“中纪委推荐”,在宣示权威的同时,也延续着中纪委荐书必属畅销品的神话。
“中纪委也走文艺路线了。”网友一边翻看着《历史的教训》一边感叹。这是中纪委2015年推荐的“新年第一书”,同时是中纪委官网上线以来推荐的第119本书。
“中纪委推荐的书目是怎么选择的?”聊城市检察院检察官王平(化名)一直有此疑问。
中纪委监察部网络中心的读书编辑说,每次推荐的书目都是编辑初步选定,然后经过三级审定,由网络中心的领导审批后才能发布。
有的书籍也是上级领导“钦点”,比如《历史的教训》。据一位内部人士透露,这是中纪委书记王岐山喜欢的一本书,交由出版社翻译出来。这本书是美国著名学者、终身哲学教授、普利策奖获得者威尔·杜兰特及其夫人阿里尔·杜兰特的代表作。该书通过提纲挈领的线条,勾勒了历史与人类生活各方面的关系,体现了他们对人类历史的宏观思考。
《历史的教训》作为新年第一书被中纪委推荐,该书译者、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教授倪玉平并不觉得奇怪。他告诉本报记者,“中纪委的荐书以政治和历史居多。”
《历史的教训》罗列了大量历史事实,虽是哲学的判断,但并不晦涩,很容易理解。“这也是中纪委选书的一个标准,那就是通俗。”北京大学廉政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庄德水说。
此前有媒体梳理,在中纪委网站推荐的书目中,政史类占了六成以上。有《之江新语》、《领导干部廉洁从政教育读本》、《曾国藩》、《贞观政要》等。而王岐山的荐书——《旧制度与大革命》、《大清相国》都与历史有关。
中央党校政法教研部教授林喆曾分析说,干部学员要求看书、学习的心情其实是很迫切的。在中央党校,林喆有一堂课叫“西方法学经典名著”,这是干部们最喜欢听的课,不少干部学员在课后主动要求给他们开书目。
“工作太累,回到家实在没有精力,只能读一些容易入手的书籍。”在王平看来,历史类书籍最容易读进去,蕴含在其中的经验总结,也让王平学到了不少工作方法。2014年,王平开始阅读《大清相国》,大清宰相陈廷敬成了他做事的标杆。“等、忍、稳、狠、隐。这五个字的处世准则对我影响很大。”
王平说,陈廷敬认为年轻时需要隐忍。王平记得最初处理群众上访等棘手问题时,好脾气的他经常会暴躁起来,结果,与群众的关系越来越恶化。“但是读过书之后,知道在同样的情境下,陈廷敬是怎样做的,这对我启发很大,年轻干部要厚积薄发,减少戾气。”
中纪委荐书对于历史的青睐,在倪玉平看来,正好符合大多数干部的口味。“就文史哲来说,历史比哲学好懂,又有事实依据,不像文学那样空泛。”倪玉平说,读懂历史,可以理解当今很多现实问题。“比如反腐,今天来看力度已经很大了。但是有很多人不满足,拿朱元璋反腐剥皮那样极端的例子来影射今天。以现在的文明程度,会因为贪了3毛钱去剥皮?法治社会反腐,有别于历史上的反腐,我们要开启一个新阶段。”
第二招:“兼职”记者,采访文艺大家 “政治腐败不能拿文化繁荣抵消”
今年1月,一向对媒体采访缄默的莫言开口了,不过这次谈的不是文学,而是当下反腐。
在中纪委监察网上,对莫言的专访实录出现在“聆听大家”专题上。2014年7月2日,中纪委监察网派出采访组,来到河南南阳作家二月河家中,开启了“聆听大家”的第一个专访。此后,冯骥才、尚长荣、陈忠实等陆续接受专访。
有网友评价,一向神秘的中纪委干起媒体的活儿,突如其来的文艺范儿着实与中纪委一贯板正的形象大相径庭。
每篇访谈中都会有一些相同的问题,比如如何评价当下的反腐,对于反腐有怎样的建议,您的中国梦是什么,一句话寄语党员干部等。
面对如此敏感的话题,一向谨慎的大家们并不避讳。莫言对反腐工作的建议是:“制度设计、党内的纪律、各种各样法律的设置和建设,应该考虑到人性的缺陷和弱点,人的共同点,然后再考虑到权力运行过程当中容易出现的一些漏洞。”二月河说:“对政治的腐败,不能拿经济的繁荣、文化的灿烂这些事去抵消。一个政权如果不能维护国家完整,不能维护民族团结,不能下狠心治理腐败问题,其他方面再强大,都不能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
作家不是反腐专家,为何找他们来谈腐败和政治?不少网友发出这样的疑问。
在中国人民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执行副院长毛寿龙看来,正是因为作家的“大众”,才让反腐得到更多人关注。
“一个检察官和一个你熟知的艺术家,你更希望听谁谈反腐?”庄德水说,对于大众来讲,结论自然是后者。
“脸熟”只是大家们入选的原因之一,梳理这几位中纪委监察网访谈的大家会发现,他们或多或少都与反腐有些关联。
比如二月河,创作的《康熙大帝》、《雍正大帝》等书,涉及不少关于治理腐败和贪腐官员的历史。在2014年两会期间,二月河向王岐山表达过“高薪不养廉”的观点,得到了王岐山的赞同。
冯骥才长期醉心于文化遗产保护,在研究调查工作中,发现了不少腐败问题。比如在“非遗”保护单位,很多编制给了关系户。在2013年的中秋座谈会上,他向王岐山直言,节日内涵被奢靡之风糟蹋变了味。
而陈忠实、尚长荣和莫言,其经历和作品中都对反腐有深刻认识,比如莫言的《天堂蒜薹之歌》、《酒国》等小说都对腐败现象和官僚主义进行了深刻的批判。
虽然同是表达对反腐的看法,但是几位大家所谈角度却都不同。二月河擅长写史,主要是从历史出发,谈历史对于当今的借鉴；尚长荣曾在戏剧中扮演过不少反腐名相,比如京剧版于成龙,他从演戏的体悟中谈论对于反腐的认识。同时,他们又或多或少致力于传统文化研究,比如京剧、历史、民间遗产、农村建设等。“将反腐与文化结合,可以提高廉政建设的权威,同时更好地传播传统文化。”庄德水说。
庄德水认为,中纪委监察网选择的这些大家,也是广大艺术工作者的标杆。“我注意到这些作家和他们的作品,都是反映现实的,反映老百姓的关注,代表着主流方向。”庄德水说,如今反腐小说良莠不齐,这也为反腐小说今后的创作提供了一个方向。
第三招:开专栏,漫画里讽腐 “跟我约廉政漫画的翻了两番”
“老兄,中午饭吃你的,晚饭我请客”,摆满大鱼大肉的酒桌上,两个戴着乌纱帽的干部举杯畅饮,喝空的酒瓶散了一地,“公款吃喝”四个大字格外刺眼。
这幅诙谐讽刺的漫画,出现在一个“国字号”规定之中。1月27日,中纪委在其官方网站刊出《关于在干部教育培训中进一步加强学员管理的规定》,规定从学业、外出活动、食宿、用车、请假、往来、关系等八方面展示了干部在教育培训过程中的“红线”,每个方面又细化成多条,形成了25个“不”。而这25个“不”的规定之下,配上了3幅漫画,除了那幅“公款吃喝”,还有“干部学习,秘书禁陪读”、“干部关系,不准以同学名义搞‘小圈子’”。
在河北省唐山市丰南区廉政漫画工作室中,么东光每天例行刷看着中纪委监察网的每一条消息,他被称为“华夏廉政漫画第一人”。
2014年4月,么东光在中纪委官方网站上看到一则征稿启事: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开展首届“清廉中国”新闻摄影、公益广告、漫画征集活动。纪检机关以及社会各界,甚至个人都可以报名。通过公开的电子邮箱,么东光扫描上传了自己的作品:一个“寿”字。长撇用毛笔代替,最下面的点转换成了“莲花”的样子,标注着“有‘廉’年年寿”。6个月后,么东光看到自己的作品出现在中纪委官方网站“清廉中国”系列作品展播栏目之下。他说,这次作品入选,并没有什么报酬,是公益性质。“最后会发一张证书。”么东光期待着能把它放在工作室最显眼的位置。
“漫画引起中纪委的重视,应该从王岐山书记对邱县漫画的批示开始。”么东光说。2013年,王岐山两次对邱县廉政漫画作出批示,随即中纪委宣教室到邱县进行专题调研,拍摄了专题片,“邱县廉政漫画展”作为专栏在2013年9月2日正式登上中纪委监察部网站。
“打那儿之后,找我约稿的越来越多。”么东光从2008年开始创作廉政漫画,这两年,向他约廉政漫画稿的单位媒体比之前翻了两番,他甚至成立了专门的工作室,进行廉政漫画创作,靠稿费已经能够维持他不错的生活。“每天都有廉政漫画的任务,非常忙。”
浙江传媒大学大三学生邵哲文,看到自己的作品“廉政视力表”挂在中纪委“清廉中国”首页的位置,不停表示“没想到”。邵哲文说,在这之后,很多同学交流创作廉政漫画,“越来越成为一种流行。”
漫画反腐早已有之,中国传媒大学传播研究院教授刘笑盈曾说,美国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时,腐败现象很严重,“揭黑运动”就出现过这种漫画形式,但是在美国是由媒体发起,中国由政府倡导,叫做“自我反腐”。
“漫画是文化快餐,是最直接的警示。”么东光说。
在“廉政视力表中”漫画中,最小的一个“腐”字,被代表着群众的放大镜找了出来。“很多腐败是从一支烟、一杯酒开始的,这个漫画的意思,就是最小的腐败,也会被群众看见。”邵哲文解释说。
王岐山在建议邱县漫画开辟专栏的批示中表示:这样看的人多,成本低且能互动。庄德水看来,对于基层民众,漫画的形式比文字更让人记忆深刻。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