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起落运河帆
2015年03月1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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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致国
  其实这题目十几年前胡昭穆先生即已作过。但不知怎的,自看过他那篇美文之后,心里就老有着写写这题目的冲动。
  我的老家是正宗的大运河岸上,且门口就是上下十八闸中的“名闸”——宋家闸。
  提起宋家闸,我是最愿意听二大爷讲古的。特别是盛夏,二大爷搬了那把他讲了千百遍的竹躺椅,一把手壶,一把蒲扇,讲到要道处,将手壶端起,慢慢抿一口,老不下咽,我想他老人家是在享受那种听众期待的“且听下回分解”效果的。
  提起老运河,人们大都记得是隋炀帝开挖的,特别那些只图煽情的总是讲,隋炀帝荒淫无道,坐在龙船上,用500童男,500童女拉纤,且是全裸,拉到要紧处,他将纤绳割断……当然,杨广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然而大运河确实也让华夏大地东部受益不少,特别是唐代以后,要不,唐代诗人皮日休怎会写下“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清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然而,我老家门前的宋家闸,并非隋炀帝所建,而是建于元朝初年,当时那可是元朝的国策。稍有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元以前的大运河并不走咱济宁,更不走我老家门口。是元定都北京之后,那时大运河大多已淤积,且又多走西部,为了漕运而重新开挖的。据史载,元至十九年,朝廷专派兵部尚书李奥鲁赤亲自“督战”从济州(当时济宁称济州)开渠,南接泗河入洪泽,北接清河通临清而贯通了漕运。整个闸高一丈九尺八寸,“金门”宽二丈二尺,闸背宽二丈六尺,闸北100米处是中规中矩的月河,月河里设着闸官所,仅闸官、闸夫、溜夫就过百人。高高的闸脊,宽广的闸背,鹤立鸡群地矗在两个村子中央,那是方圆百里的水旱码头。闸背上,月河圈里处处是生意,处处是“玩意”,说书的,唱拉魂腔的,京广杂货,毛竹,杉蒿,以至于今日闸东边的村子村名还叫“小集”。
  说起那时的辉煌,二大爷总要讲他那讲过千百遍的竹编躺椅:咱宋家闸那是什么地方,东接邹、滕、峄县,西连丰、沛、萧、荡;买舟可直下江浙、逆流能直达京津,每年漕运皇粮就过百万担,可是齐鲁大地头一家水旱码头。那时节大运河上一色的双篷双桅官船,要说商船也只有玉堂孙家,别人谁敢在大运河上扬帆!
  当然,二大爷说的那气派我辈是没有赶上的,不过我记忆中的大运河,亦是乔老爷歌声中的“一条大河”。我记事时,大运河虽已衰落,河里仍可见白帆点点,特别那挑着“风兜儿”行走如飞的驳子,总叫人心驰神往。宽宽的河床,敞亮的河岸,河岸上人头高的蒿草,聚成了两岸的绿色屏障,在那宽阔的河岸上,我和伙伴们割草,放牛,挖野菜,那可是天堂。而二大爷讲的竹躺椅的故事,则应是二大爷记忆中宋家闸的鼎盛时期。
  那时正值年后开春,运河解冻,刚出正月,一艘“官”船逆流而上,那船桅双篷双桅,长六丈有六,进了闸口,闸官一看就知是玉堂孙家的,按常规是需等船排够10只才能开闸的,因是孙家,且听说是往宫里送的东西,单船亦开。岂不知,刚开春,上下游水位切得正高,闸上比闸下足足高出六尺!大过年,头一闸,闸夫溜夫们尚未到齐,虽是仅十多个人,开闸炮后亦摆开了阵势。孰料那金门一开,满河道水就哗的一声压过来,犹如脱缰野马,直奔船头砸去,头一浪几乎就将船头摁入水底,接着是恶浪翻滚,任凭闸夫们将绞棍扛了再扛,依然难进半步。
  咆哮的闸水,惊天的号子,站满两岸的人都捏着汗,但真正害怕的是孙家的管家。他明白,满船装的除了景德镇的瓷器,就是东家偷偷给老佛爷备下的贡品。常言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可这上下切了六尺多水头的闸口,万一船顶不住——管家不敢再想,当即扑通跪倒在船头:两岸老少爷们快帮忙,只要过了闸,本船主有赏!但大家明白,这赏可不是易领的!船已进了闸口,那是只能进不能退,两岸人再多,不懂行,干着急,谁帮得了手?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二大爷的老先人,正好从闸口路过,见了情形,只见他说时迟,那时快,棉袍一扒,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到船尾,仰天大吼一声,声若雷震,接着双手抄蒿,咔的一声顶住闸眼,就见这六丈六尺的官船立时稳住,老人家身子一沉,再一发力……船,终于越过了金门!
  面对早已登岸,正穿着棉袍的二大爷的先人,管家双膝跪倒,用盒盘托过10块大洋。老人哈哈大笑:帮点小忙岂是为了大洋!说罢扬长而去!感动得玉堂管家,复返身回至船上,将进贡给后宫的竹躺椅,亲自搬下两把登门相谢!
  对于二大爷摆的龙门阵,好多人是持怀疑态度的,然而对于此,我是深信不疑。因为我知道世居运河两岸的运河人,哪个不是侠肝义胆、古道热肠!要不,怎么连身患残疾的罗锅三爷爷也能成为抗日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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