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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吉和
每年开春,我们上山剜来嫩绿的苦菜,母亲馇一大锅渣,那又白又香的渣,带着像牛奶一样白的汤儿,既当菜又当饭。这在当时比较艰苦的日子里,也算是改善伙食的一种花样饭。母亲把馇好的渣盛在小瓷盆里,端上炕放在饭篦子上。我们看着苦菜渣,欢喜得不得了,敞开肚皮饱吃一顿,添补一天三顿吃地瓜干亏空的肚子。每每想起家乡的苦菜,童年剜苦菜的情景,历历在目;母亲馇的苦菜渣,让我始终回味不已。
满山的苦菜披一身绿,报到春来了。我们星期天就拐着篓子,拿着把锹子(比镢头小),或提溜一把我爷爷开菜园用的间刀子(带把的长铁板)上山剜苦菜,溜着地堰、墙根、向阳的地方,准能剜满满一篓子苦菜。有一种苦菜,我们叫浆浆,像一把绿色的小伞,叶儿铺摆在地上,根粗壮,叶肥厚,嫩绿得油光光,味比较苦,剜到浆浆苦菜,一棵顶两棵,甚喜。特别是早春时节,苦菜儿才露尖尖角,叶儿娇小,根茎肥大的浆浆苦菜,无不喜欢,争相抠挖。剜一头晌苦菜,手指头被苦菜汁沾染成褐色,回到家打肥皂都不易洗掉。
母亲把我们剜的苦菜择去干枯叶子、摘掉草末,放在大锅或者大盆里,一遍遍清洗干净。大豆早已剔去沙粒,水洗净,泡好了,上专门磨豆浆做豆腐的石磨磨成渣粕儿。推渣粕的石磨比磨面的石磨磨盘要小,磨眼却大。人一边推磨棍走带动磨盘转,一边手拿把刮渣勺子,刮磨口流下来的渣粕。
馇渣并不复杂,但也总要有个头绪。先把锅底添上点水,再倒上渣粕,渣粕浮在水上,这样做的好处是不煳锅底,馇出来的渣汤又白又鲜。渣粕烧开了以后,把刀切好的苦菜根先放上,相对于嫩叶,苦菜根较难熟一些,因而不易粘锅煳底。苦菜叶子后放,不要用刀切,切的味儿差,用手撕扯碎就行了。盖上锅篦子,烧开一个滚,用铲子翻一翻以防煳锅。等锅再开起滚来,渣就熟了。吃几口微苦,正是苦菜味,再吃下去就只是渣香。苦菜渣最好有点汤,鲜凉清香更好吃。
母亲馇的苦菜渣,我们都爱吃。等我们搬到城里居住,母亲馇了渣挨家送,你一碗、他一碗,送到最后所剩无几,可母亲乐此不疲。母亲馇的苦菜渣香,再做一碗由青椒、香菜、酱油、味精、香油调的小凉菜就着渣吃,越吃越爱吃。母亲馇苦菜渣从不放味精,加了味精虽鲜,但却失了原汁原味。有的人嫌苦菜根苦,放在水里浸泡,以去除或减轻苦味,但馇出来的苦菜渣味道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馇渣的菜品之多,只要爱吃,芹菜、小茴香叶、胡萝卜绒、荠菜、茼蒿、萝卜菜等都可馇渣,但唯有开春的苦菜——头顶绿芽儿,深藏泥土地里一冬微苦的根,馇渣属上品。近几年市场上卖的苦菜身价看涨,甚至比菜园子里种出的蔬菜价钱都要贵许多。我三姨每年开春都馇苦菜渣从乡下老家专门乘车送来给母亲吃,姊妹两个做一年一次的亲热谈资,吃过午饭后三姨就回去了。今年不知为什么,三姨人不来,托客车司机把苦菜渣捎来,母亲不禁有点失望,怅然若失。在母亲看来,吃着苦菜渣,聊谈姊妹情,才够完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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