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及其他
2015年04月2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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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亦
  每个时期都有使用频率很高的词语。前几年,影视剧让一些寂寥的词迅速活跃起来,比如《编辑部的故事》唱响了“投入”,一时间,“投入”满天飞;《秋菊打官司》火了“给个说法”,《天下无贼》让“黎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成了俏皮话。仔细分析,这些词语并没什么特别,只是因影视作品的艺术加工,在某种情势下有了新意,才让这些词语在正常语境里有了强大表现力。
  但语言最忌重复,先用者尚有新鲜感,大家都用,这些词就会被嚼烂。嚼烂了顶多没滋味,嚼得过久则要发酵、生菌。幸好,上述词语很快被“给力”、“穿越”、“任性”等取代。由此看来,某些词语在一段时间里流行并无大碍,但要让一个词流行十几年,这就要认真对待了。最近几年流行词的推手,影视作品逊位给网络,这是媒体的竞择,让我们看到网络的强大传播力。能让一个词流行实属不易,让一个句子成为经典更是难上加难,因为这需要才华和劳动,是创造。
  有语言觉悟的人对别人的创造会十分尊重,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他也会用别人的创造,但他一定用得十分谨慎,并带有一定程度的再创造或引申。古时候,有敬惜字纸的习惯,这是因对语言敬重而对书写语言的纸也珍惜的良习,这种虔敬心态是让我们的语言保持纯粹和干净的必要条件,一旦对字纸词语的敬惜丧失,语言也就随之失去个性,甚至失去尊严。
  近十年来,有个叫“然后”的词使用频率极高,高到畸形甚至病态的程度。使用这些词的大都是四十岁以下的人,女性多于男性,三十岁以下,二十岁以下,年龄越低,使用这个词也越没顾忌。央视某频道有个四五岁的小儿做节目,也一口一个“然后”;一个被访的外国留学生,也能话不离“然后”地畅言,可见,“然后”一词已经影响到汉语传播的源头。
  “然后”本是一个极普通的连词,目前流行的“然后”大都不使用这个词的原意,多数把它用作助词或口头语,好像无“然后”就不能开口说话。
  下面是一些口语实录,“然后”尽在其中:
  上午去商场买衣服,然后商场人很多,然后服务员带答不理的,烦了那地儿,然后一辈子不去那个商场。(妇女公车上聊天)
  在家干吗?没干吗,然后上网,你呢也放假了吧?我可没你那么自在,然后也放假,我还上班呢?(公司白领电话)
  我不听姐姐的话,心里觉得然后神要来惩罚我。(受审女犯)
  一下飞机,看见你然后来接,然后才放了心然后。(接机对话) 
  口头语一向因人而异,比如,“这个来讲”、“这个的话”等,大家用得最多的是“这个”,当思维和语言配合不好,或跟不上思路时,一个“这个”可以缓解语句凌乱,但成千上万的人甚至成百万上亿的人都用“然后”做口头语就让人十分费解了。
  我要找找“然后”的源头。古人用“然后”显然不完全是现在的连词用法,有然而后的意思。近现代的用法比较一致,真正使这个词出了圈,变成千万人的口头语不过十几年。流行的用法始于港台(不是权威考证),娱乐圈里一些在国外长大的华人,面对汉语媒体,各种洋语都不适宜现场言说(即便适宜,洋语也没学好),只好用大打折扣的汉语回答提问,其间时常拿“然后”、“这个样子”、“那”等词救救急。因为国语不过关,许多香港影视演员都需要配音,他们面对说一口标准普通话的内地演员,会为自己的蹩脚国语自愧,他们万万想不到这种半吊子国语却传播甚广,备受内地某些人追捧。开始,“然后”作为一种时尚挂在了内地演员的嘴上,进而成了时髦用语,好像一句话里没有“然后”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仅仅是赶时髦还不足惧,怕的是向技术和经济倾倒,许多人没有被托尔斯泰和雨果的欧式长句子征服,没有被老庄孔孟、苏格拉底、柏拉图的思想征服,而被来自经济相对发达的港台语征服了。港台自然有许多值得内地学习的东西,比如台湾对传统文化的坚守,比如香港对城市的管理和建设以及卫生的普遍讲究等,唯独他们的国语是薄弱环节,他们最不能逞强的也是在内地人面前说国语。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内地人模仿“然后”,港台人做梦也想不到。
  “然后”里藏着一些人的无知与浅薄。
  (本文作者为著名作家,本名李传敬,代表作有《药铺林》、《双凰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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