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花饽饽其实是做自己
2015年05月24日  来源:齐鲁晚报
【PDF版】
   文/片 本报记者 陈玮           
  “不要把情绪带到饽饽中来,因为你是什么,就会做成什么。”多少年过去了,慈爱布仍然记得母亲说的那句话。
  在胶东,曾经的物资匮乏和美好感情,塑造成各种形状的大花饽饽,凝结着胶东人的寄托和期望。从敬畏,到食物,再到如今的艺术品,大花饽饽的意义在不断地更改着,唯一不变的,是它所承载的严谨和真诚。
用饽饽橛子“拴住”娃
  5月20日早上7点,慈爱布赶紧起来忙活,每当来了活儿,她就睡不踏实。明天是同村小孩过百岁“抓举举”的日子,定好了今晚来拿花饽饽宴。
  大花饽饽是胶东特有的食俗,以面为原料,用简单的工具捏塑成各种各样的模样,或是千姿百态的人物,或是吐着舌头的动物,甚至是一段故事的讲述。老人常说:天上飞的,地下跑的,什么都能做。
  在文登,用大花饽饽“抓周”,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习俗。
  一瓢一瓢,慈爱布把面粉舀到垫了纸的秤上,到了八斤,就立刻停下来。捧起纸倾倒在大盆中,鸡蛋、奶粉、白糖、花生油,交杂在一起,很快在筷子的搅拌下与面粉混成一团,放在一边,慈爱布说,这是发酵。
  每样材料,慈爱布都要先过秤,多一点或少一点,做出来的大花饽饽样子和口感都不一样。
  称好了一小块面,慈爱布在盆里揉搓起来,直到面光、手光、盆光。揉面也讲究技术,边揉边和着干面,这样饽饽更白,皮嫩细腻,蒸出来的饽饽就会光滑。慈爱布说,这是做饽饽的规矩,皮面锃亮,孩子以后长得就会漂亮。对于寿桃饽饽来说,皮面整洁,蒸出来的饽饽容易裂口,像是寿桃在笑,意蕴着吉祥美好。
  大花饽饽抓周宴有固定的样子,一个虎头和一个双花锔在中间,两个橛子围绕两边,上下各是元宝和长命锁。
  捏出一块面,慈爱布几下就揉出了上圆下窄的形状,在距离圆头三分之一的地方一掐,立马有了橛子的样子。慈爱布说,过去村里有钱的人家养马,出趟远门回来,担心马跑丢了,就在地上凿上一个橛子,把马紧紧拴住。
  “老人说,原来村里总会丢小孩,做个橛子让娃抓,是希望能拴住孩子的命,不要让他离开,保佑他顺利长大。”
  慈爱布说,花饽饽做出来的每样东西,都是大人的寄托。“现在的孩子都没有见过锔锔。”慈爱布说,过去,村里老房子屋顶靠着一个个横梁支撑,海边风大,怕房子被吹散,就用锔锔把横梁连接起来。如今老房子都变成了水泥房,可是锔锔的意义却保留下来,成了父母对于孩子日后生活稳定的期待。
  “饽饽就是大家的向往。”慈爱布说,每逢结婚、过年甚至搬家、开业,都会用饽饽来做出各种喜庆的寓意。比如圣虫(蛇)坐在粮囤面缸里的饽饽,希望过年时有吃不完的粮食;用红曲米做成的颗颗鲜艳欲滴的石榴子,象征着多子多福;多腿的螃蟹被认为是发横财的征兆,经常在开业时用来宴请重要的“贵宾”。
  约莫两小时后,抓周宴的饽饽做好了,整齐码放在箅子上,慈爱布捧去别屋醒面,香甜的气味随着室内的热气氤氲开来,得空休息一会儿的慈爱布坐在板凳上,开始了大花饽饽的讲述。
文登农村女孩的“必修课”
  慈爱布的老家在文登市泽库镇,凡是临海的居民,都会把自己住的地方叫南海。每当推开门,慈爱布就会看到远方的海浪,一个卷着一个拍打过来,但家里的老人不让她靠前,怕她被海浪带走,无影无踪。
  过去生长在海边的人家,男人基本靠出海打鱼为生,每当出海前,女人就做好各种象征吉运的大花饽饽,摆放在海边的供桌上,磕头祭拜,保佑自家男人能顺利平安归来。然后放鞭炮,把花饽饽抛进海里,算是对海神的供奉,否则,船就不会走。
  对于贫穷人家来说,买不起元宝长命锁,就用颜色和面捏成代替。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祝福的意味流传开来,成为节日相互赠送的佳礼。明清时期,文登就有了用花饽饽来庆祝节日的记载。
  这成了文登农村女孩的“必修课”,每个女孩从小就要学会做花饽饽。在生产力落后的当时,花饽饽不存在如今的市场交易,只能是自家人在庆收祈福等场合需要时自己做,这就要求家里的女性必须承担起这项工作。
  慈爱布从记事起,就坐在小板凳上跟着母亲学做花饽饽,母亲告诉她,花饽饽做得精致好看,就会受到夸奖,会被传颂,良好的声誉会在未来找婆家时加分。在农历七月初七前一天,慈爱布跟着母亲和姥姥做好剪刀样子的花饽饽,第二天天不亮,熟睡的慈爱布就被叫起来,把蒸好的“剪刀”吃掉,保佑她以后会做出更精致的饽饽。
  慈爱布嫁了人才知道,男人在迎来送往时,饽饽就成了重要的礼品,如果被客人赞扬一番,男人的脸上就会有光彩,对于当时的女人来说,为家挣得面子,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在胶东花饽饽传承人林永涛记忆里,小时候家里穷,奶奶磨出细粒的玉米面,揉成大饽饽,蒸熟后用毛笔在上面画上颜色。林永涛总是被那些小动物的样子吸引,弥补了难以下咽的艰涩。
  到了小年,奶奶就带着母亲还有家里的其他女人,围成一团,把积攒了一年的白面全倒出来,做起真正的大花饽饽。屋里弥漫起蒸饽饽的香甜气,让人垂涎欲滴,然而等到热腾腾的大花饽饽端出来,奶奶却直接将饽饽摆上了供桌,供奉神灵,其他的都倒入袋子,拿给爷爷,用来走亲访友。
  对文登人来说,大花饽饽是“知时”的,到了清明节,大人用剪刀剪出一个燕子,让孩子们比着样子做大花饽饽。春天要做牡丹,夏天做荷花,在慈爱布做的葫芦大饽饽上面,她还用南瓜汁做了一只橘色的蝴蝶,她记得每当院里种的葫芦开花时,都会有蝴蝶落在上面。

别把情绪带到饽饽里
  每过十几分钟,慈爱布就去看面的情况。“做大花饽饽,每个细节都要做好,做错一点,就是另外的样子。”   林永涛拿着小刀,一刀一刀地在南瓜汁做成的凤凰尾巴上刻出鳞片。本来可以用模具一盖就好,但林永涛觉得,那样不形象,没有韵味。
  “每当做一个细节,就有一种诚意在里面,对方会感受得到。”5月9日,慈爱布的儿子结婚,她连夜做了一份“龙凤呈祥”的大花饽饽,一条龙须,一片羽毛,都是她亲手雕琢,每刻一刀,她都觉得自己的心在里面,凝结成对儿子的爱。
  慈爱布的母亲经常对她说,不要把情绪带到饽饽中来,因为你是什么,就会做成什么。她常拿着和儿子做的老虎饽饽向大家调侃,自己做的秀气,而儿子做的却很威猛。“其实花饽饽做的都是自己,所以要开心地去做,这样大家就能感受到你的开心。”
  这么多年,慈爱布终于明白,把花饽饽捏塑得逼真而精致,需要一种严谨的态度。在生活上亦是如此,慈爱布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林永涛做完寿桃饽饽,都要把里面掺杂的黑米粒一粒粒拣出来,容不得有一丝瑕疵。
  如今,大花饽饽渐渐从习俗变成了一种艺术品。林永涛和慈爱布所做的大花饽饽,被搬上了非遗博览会,慈爱布剪出的刺猬饽饽屡屡获奖。从食物到艺术品的并行,让胶东大花饽饽有了新的意义。
  慈爱布在灶台上支起大锅,将醒好的饽饽端上去蒸。她仍然习惯于这种传统的方式,蒸好的饽饽,底部会有一层稍微烧糊的硬皮,嚼在嘴里却是香气四溢。“这是机器带不来的美味。”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网友为此稿件打分的平均分是:
齐鲁晚报多媒体数字版
按日期查阅
© 版权所有 齐鲁晚报
华光照排公司 提供技术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