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鬼神”的知识分子们
2015年07月0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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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福保】
  【陆费逵】
     本报记者 张洪波 张榕博   
  在新文化运动中,曾出现过一个短暂的“鬼神派”,它的大名是“上海灵学会”。如今,除了极少数专业研究新文化运动的书籍和文章外,人们已经很少看见这个名字。其实这也不奇怪,即使是上海灵学会的主要人物陆费逵,这位赫赫有名的中华书局创办人,他的人生履历里也只会出现“著名教育家和出版家”的字样,这可能是另一种形式的“为尊者讳”吧。
  陆费逵,人家其实复姓陆费(读lù bì),名逵。千万不要以为信奉鬼神的人都是穿着黄袍马褂的老古董、老顽固。在年轻时期,陆费逵就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知识分子,入新式学堂读书,是个热血革命青年,曾加入日知会,常在报刊上写文章鼓吹革命,后来因为一些出格的文章触怒张之洞,只得亡命上海,在文明书局和商务印书馆做事,兼任《教育杂志》主编、记者,提倡教育革命。
  1912年元旦,陆费逵自立门户,创立中华书局。1917年,就在上海,他与俞复、丁福保等走到了一起,创办上海灵学会。
  俞复是江苏无锡人,正经八百的举人出身,参加过康有为的公车上书,倾向于维新与革命,后来加入同盟会,还办了一个“少年进德会”,后任上海文明书局总经理。他的同乡丁福保更是一个大学问家,中西兼通,对医学、词章、考据、钱币学、佛学都很擅长,还精通日文,一生著作无数,他编纂的《佛学大辞典》到现在也是经典。
  上海灵学会的支持者中,有翻译《天演论》的严复,有民国外交官员伍廷芳——世人称之为“伍博士”,人家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英国留洋博士,伍博士经常拿着三张他在美国拍的与鬼合影的照片,到处给人看。此外还有郭仁林、欧阳溥存几位。可以说,这是一个完全由当时的高等知识分子,甚至留洋知识分子组成的“鬼神派”。
  知识分子信鬼,真是见了鬼了!
  当时,上海灵学会实行会员制,下面设有盛德坛。其思想内容也是中西合璧,既结合了西方和日本的灵学、催眠术以及给鬼魂照相,还有中国传统的佛道思想,以民间宗教为基础的扶乩仪式,文化上太复杂了。
  “吾知自此以往,必能于人生问题,有所解决,古学复兴,尚其次也,必能使人神之间,声气相通,扣疑问难,尚其次也,呜呼,道德沦丧,学问衰退,至今而极矣。世之君子,其亦有志于斯欤。”《灵学丛志》第一卷第一期的“缘起”中这样写道。
  从上海灵学会的宗旨和活动来看,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陆费逵他们成立上海灵学会绝对不是为了营利,其初衷是为“道德沦丧”的中国寻求出路:通过鬼神之说和灵魂教育,约束人心,挽救道德沦丧的社会,重新建立一个“道德理想国”。
  这与当时的时代环境有关。清末民初,中国被西方洋枪洋炮打败,中国传统的宇宙观、人生观、社会政治秩序土崩瓦解,他们既不信服西方,也不相信中国,苦闷的知识分子们都在寻找新的出路。从他们的思想学说中,其实我们可以很清晰地窥见儒学的影子。  
  有一点很有意思,在以往的扶乩中,大多是求药问方,问事问前途,多是私人事情。可陆费逵他们在扶乩时却多问一些公共事务,比如问柏林战况、中华书局发展、如何导正社会风气,以及音韵学、易数等。
  在那个百花争鸣的时代,陆费逵他们的世界很丰富,各种鬼神冒出来,充满神秘的气息。而陈独秀、胡适、鲁迅、刘半农、钱玄同等人的世界也很丰富,他们的世界没有鬼神,却有德先生和赛姑娘,那时候有人高喊“孔子死了”,有人就敢高喊“鬼神来了”,只有将这些丰富多彩的两极世界合起来,才是真正的新文化运动。
  1918年1月,随着《灵学丛志》由中华书局正式出版,双方终于掐了起来。“仆审现在所出书,无不大害青年,其十恶不赦之思想,令人肉颤。沪上一班昏虫又大捣鬼,至于为徐班侯灵魂照相,其状乃如鼻烟壶。人事不修,群趋鬼道,所谓国将亡听命于神者哉。”——鲁迅在给朋友的信里这样写道。这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后来,《新青年》直接把《灵学丛志》当成了活靶子,胡适、陈独秀、鲁迅、刘半农、陈大齐、刘文典、易白沙等人抄家伙全上,各种骂各种损各种讥讽,“妖孽”“愚民”“鸦片”“鬼魅”不绝口,1920年,《灵学丛志》被活活骂得停了刊。
  上海灵学会解散后,主要人物各奔东西。陆费逵继续他的“教科书革命”,终成为一代著名的教育家和出版家,1941年,他病逝于香港。时至今天,知道陆费逵的人不多,但知道中华书局的人却不少,而“上海灵学会”的这段历史,已经在他的人生履历中消失了。另外一位大人物丁福保在上海行医30年,于应诊之外,注经著书。
  历史从来就非直线一条,而是充满百折千回,也许我们该翻开那些发黄的旧刊旧报,以及尘封已久的书籍,重新进入陆费逵等人的心灵世界,看看他们的鬼神信仰,究竟有着怎样的思想根源。“或许他们的思想谈不上有多深刻,但是,他们重新被发现,至少展示了一个更加多元的新文化运动思想世界。”
  后来,关于鬼神的故事远没有结束。上海灵学会解散后,1920年,北京成立另一个灵学组织“悟善社”,创办《灵学要志》,后在北伐战争中烟消云散。1923—1924年,文化界又爆发了“科学与玄学”的论战,但此时赛先生早已深入人心,胜负很快分明。
  只是到了今天,一些鬼神的东西反而又说不清了。
  本文参考《五四时期知识分子的“鬼神”信仰——以陆费逵为中心的研究》、《民国初年上海的灵学研究:以「上海灵学会」为例》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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