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光迪:大刀向胡适头上砍去
2015年07月05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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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光迪】
1909年秋的一天,20岁的梅光迪正在复旦公学宿舍里看书,一个陌生人突然到访,这人便是同舍舍友胡绍庭的宗弟。梅光迪觉得眼前之人形态儒雅,见识非凡,与之相谈甚欢。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人在十年后影响了万千中国人的命运,也影响了自己的命运。
此后两年,二人先后考上了赴美留学生。到了美国,那位朋友改了一个好记的名字——胡适。他们经常互通书信,相互鼓励。梅光迪庆幸,自己遇到了“同道中人”。在胡适由康奈尔大学农学院转入文学院时,梅光迪对他说,你的才能不是老农,而是堪比辛弃疾、陈亮等大家,你弃农从文的做法,是中国学术史上的关键,将来会在中国文学打开一个新的局面。
日后,胡适果真成为中国文学革命的执牛耳者,而那时候的梅光迪再回忆起这段往事,估计只想抽自己两巴掌。
他发现胡适并不是“知音”,还要从1915年夏说起。这年梅光迪从西北大学毕业,闲来无事,便到康奈尔大学看望多年的笔友胡适,并与任鸿隽、杨杏佛一同讨论文学问题。对于胡适提出的“作诗应如作文”、“新潮来不可止,文学革命其时”,梅光迪极力反对,他认为现在不是文学革命到来的时候。不过胡适不管他,仍然搞“白话作文”研究,称“古字皆死,白话皆活”,这让从小泡在古书堆里、12岁就中童试的梅光迪大呼“忍不了”,他不断给胡适写信,称白话没有经过美的锤炼,没有永恒的价值,如历世相传,则粗鄙不堪。
那时,梅光迪还认为自己是胡适的诤友,把胡适往文学正路上引导。直到胡适把一首长达千字的白话诗寄给梅光迪,称“人闲天又凉,老梅上战场。拍桌骂胡适,说话太荒唐……”梅光迪气得跳脚大骂:别剽窃这种不值钱的玩意儿来糊弄我们中国人!
自此,两人在文学道路上分道扬镳,也为以后的“学衡派”与《新青年》之争,埋下了最初的种子。
为了守住传统文学的堡垒,梅光迪与一大批在美留学生一起,反对胡适的观点。正当梅光迪为自己占据优势,嘲笑胡适“自以为是”时,1917年,胡适丢下《文学改良刍议》这颗重磅炸弹,回到中国,跟着陈独秀在北京大学干起了文学革命,举起了“白话大旗”,一向执著于学说理论的梅光迪傻眼了,这家伙来真的啊!
梅光迪紧急发表文章《我们这一代的任务》,直言过于猛烈的挣脱容易导致中庸的丧失。同时,他在美国招兵买马,准备回国后与胡适、陈独秀决一死战。就在这时,他认识了同在美国留学的吴宓和胡先骕,梅光迪甚至在吴宓面前痛哭流涕,称中国宝贵的文化被胡适之流糟蹋云云,让同样属于文化保守派的吴宓感动不已。由于同受哈佛大学白璧德“古典人文主义”的影响,他们主张寻找中国文化中可与之媲美的部分来发扬光大,在世界立足。于是古文诗体之美就成为可媲美于希腊古典美学的“技术完美之域”,同时,他们把希腊古典美学的核心,归结为“中庸”,成为他们日后的思想武器。而对梅光迪来说,这是战胜胡适的筹码。
1922年,回国的梅光迪到东南大学任教,带领吴宓、柳诒徵、胡先骕等创刊《学衡》杂志,矛头直指《新青年》,力图维护古代传统文化,反对文学革命。因为有留美学生的背景,他们主张古今中西文化融会贯通,承认“人本”,但是却把孔子看作是人文思想的鼻祖,站到了时代大潮的对立面。
在《学衡》第一期上,梅光迪对新文化运动主要人物开火。也许是在美国憋得太久了,梅光迪回国后向胡适开的第一炮格外猛烈,原有的宽容精神消失殆尽,言辞尖刻无情,甚至近于谩骂、诋毁。梅光迪痛恨胡适等人身居学界要津,却蛊惑青年学生,成为政客,“为其功利名誉之代价,是可忍,孰不可忍?”
同时,胡先骕发文《评尝试集》,认为文学之死活,以其自身价值而定,而不是文字,继续反对白话文主张。汤用彤、陈寅恪、梁启超、王国维等都为《学衡》撰稿,攻击新文化运动。并且广泛翻译介绍古希腊以来西方各种思想文化和文学流派。对于战胜胡适,那时候的梅光迪是相当自信的。
但是,梅光迪恰恰忘了,当他回国的时候,教育部已颁布命令,小学一二年级国文课本改白话文,不久大中小学教材全部改用白话文。胡适领导的文学革命,已经成为大势所趋,以至于梅光迪在暑期学校大讲宏论时,没几个学生来听,反而他大骂胡适时,却激起了学生的反对,与梅光迪当堂理论起来。在新文学阵营的回击下,《学衡》势力显得十分单薄。邓中夏从政治上揭露了学衡派与研究派、无政府党是一丘之貉。鲁迅抓住了学衡派许多文言文上的错误予以批评:“衡了一顿,仅仅衡出了自己的铢两。”像是“壮志未酬”的英雄,梅光迪在那时显得十分落寞。
由于梅光迪眼高手低,缺乏实践空谈理论,所以作品并不多见,《学衡》实际由吴宓主持。此后受发行量的限制、成员出国游学以及资金的短缺、东南大学合并等事情的影响,《学衡》的计划被打乱,而内部人员也因吴宓独揽编辑大权,产生了分歧,使得本就摇摇欲坠的《学衡》雪上加霜,1932年冬,《学衡》停刊。而在这场大战中败下来的梅光迪,自此再也没能与曾经的好友胡适同桌就餐,畅谈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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