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贺明文
从山野间残存的最后一点积雪消融之后,便一直在等你。等到芳草吐青,等到“霁柳吹花春已老”。终于,在谷雨过后的第二天清晨,你像曼妙的青衣女子,迈着轻盈的步伐,踩着满地的残花,悄然而至。你在暮春之际翩翩起舞,不疾不徐,飘然而下,轻轻滴落在草长莺飞的春色里,滴落在人间四月的芳菲里。你用一贯的清丽淡雅,告慰这即将逝去的春天。
滴滴答答的细雨,将我从酣梦中唤醒。这迟来的春雨所给予的喜悦,冲走了周末慵懒的睡意。于是便伫立窗前,静静凝望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白玉兰树上,几朵已然萎缩的花儿依旧不舍得零落,像不肯离开母亲怀抱的婴儿,紧紧依偎在满树滴翠的绿叶之间。雨水的轻抚,并没能减轻那一份别离伤感,反而让它们看起来更加凄楚。春雨如画,用眼睛看,还要用心看。有时,眼睛看不到的美丽,闭上眼才会瞧得见。正如此刻,我的思绪蔓延,寻到了江南。我不是戴望舒,却同样瞧见对面小巷里走来那个撑着油纸伞,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擦肩而过时,她对我宛然一笑,我心里便留下了丁香一样的芬芳。
这北方小城的暮春之雨,虽没有江南烟雨蒙蒙的那份迷离朦胧之美,却给人一种心清明静的惬意之感。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到这轻柔的细雨中走一走,不带任何伞具,就那么独自一人洒洒脱脱地行走,畅畅快快地淋雨,享受细雨从头到脚、由外至内所带来的清清爽爽。这春雨洗去了满身的尘埃,洗去了内心的惆怅和烦忧,心便澄明如一颗玲珑剔透的水晶,闪着晶莹的光。不过也只能是想想,正常思维下,似乎没人会做这样的“傻事”,真要那么做了,招来的定是异样的眼光或嘲笑。唉,可怜的人们因胆怯和羞涩,因那并不值钱的面子而畏惧前行,失去了多少体味浪漫和寻找自我的机会。
但我还是没有放弃与春雨亲密接触的念头。打开窗,将双手伸出窗外。凉凉的雨便滴落于手掌。我并拢起手指,那些小水滴便沿着手掌的纹路不断淌向掌心。不多时,掌心就积满了雨水并外溢。我小心翼翼把双手收回,又慢慢地向一起紧紧合拢,两个掌心的雨水汇成一个小水洼,清澈的水面像镜子一般映照着我的脸。低下头,把脸探向那清澈的水洼,手掌堆起来的水洼太小,只能装下鼻子和嘴巴。但那沁人的清爽,还是传遍了我的全身。于是,贪婪的我,索性将这一捧水全部浇在脸上。那种从心底溢出的快感,难以名状。暮春之雨似乎洗涤了岁月的印痕,此时的我,灵魂仿佛回归昔日那纯真的童年,像一个顽皮的孩子。
总是莫名喜欢雨,尤其这暮春之雨,很容易勾起袅袅情思。淋漓的细雨中,藏着许多故事。有的浪漫,有的遗憾,有的感伤,有的悲切。每一次回忆,便是和过往重逢。只是时间淡化了情绪,当年的怦然心动或者黯然神伤都已化作此刻的会然一笑或不尽释然。那轻柔的雨水,湿润了唐诗宋词,润湿了斑驳岁月,湿润了额纹里残存着的青春记忆。想起那些往事,心里就像雨滴溅起的层层涟漪,晕开了花。
暮春之雨一直缠缠绵绵下了一天。入夜,雨滴依旧不紧不慢敲打着窗外的晾衣架,叮咚作响,如一曲不停歇的美妙音乐。已是深夜,窗外湿漉且静谧,最易入眠,可我却不忍睡去。“暖风吹雨浥轻尘,满地飞花断送春。莫上高楼凝望眼,天涯芳草正愁人。”初夏的脚步已慢慢走近,春天已气若游丝。我并不急于瞧见明日经暮春之雨洗净后的满城新绿,只想让这绵长的细雨多陪伴一会儿,让这安静美好的时刻多停留一会儿。仿佛只有这样,我喜欢的春天便不会离去,那厌烦的夏天就不会来临。我闭上眼,任由那美妙的音符敲击耳鼓,撩动心弦。如果时间就此止步,那将呈现一个最美的梦境:我在春水荡漾的湖面上,在巍峨群山的掩映下,向着前方,自由地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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