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70年代初,地瓜于我,并没有老辈人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但是,我对地瓜却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对地瓜最初的记忆是在儿时,那时,国家还没开始实行大包干制度,主食还是以玉米地瓜为主。我5、6岁的光景,不喜欢吃玉米饼子,嫌碴粗,拉嗓子,对香甜糯软的地瓜却情有独钟,但是总吃也有腻的时候,在那物质匮乏的时代儿童食品又近乎于无,贤惠聪颖的妈妈们发明了一种独门美食——地瓜煮(同音字,方言),就是把煮熟的地瓜剥皮,放在碗里,再倒上热水,用筷子一搅合,形成一种稀溜溜粘糊糊的粥状物。做地瓜煮也是有讲究的,满满一粑粑盘子地瓜端上桌,往往就是孩子最兴奋的时刻,红瓤的、白瓤的、黄瓤的,最珍贵的要数稍微发紫的了,那简直是和田玉家族中的“黄金玉”,实属凤毛麟角。孩子每每发现一个稍微有点特别的地瓜,那份惊喜不亚于发现了新大陆,千方百计总是要据为己有,孩子多的家庭那时为了这件事没少爆发家庭战争。
我的童年时光就是在地瓜这种温暖而质朴的陪伴中度过的,后来全国开始实行生产责任制,农民有了自己的土地,家家户户很快告别了以地瓜为主食的时代,过上了常年吃白面的幸福日子,有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是因为吃地瓜吃得太久了,乡亲们很是不屑于栽种地瓜,我也渐渐远离了地瓜,地瓜好像随岁月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
但是有一样用地瓜做的美食却一直没有间断过,那就是地瓜干。每年秋收结束,勤劳手巧的妇女们总是会晒几锅地瓜干的,这个时候气候转冷,收获的地瓜也闲置了一段时日,控去了多余的水分,变得更加甘甜,这时候就是做地瓜干的最佳时节了。煮上溜溜满一锅地瓜,用手蘸了凉水趁热搂去地瓜皮,然后用刀顺应地瓜形状切成厚薄均匀的片状,或者摆在用高粱秸秆打成的帘子上,或者就直接插在从山上砍来的柞树枝上,插的时候不能太密,要留空隙通风,通风不好的地瓜干是容易发霉发酸的。有经验的女人会选择冬季最冷的时节晒地瓜干,地瓜被控得只剩下了糖分,煮熟的地瓜油浸浸的更加甘甜,此时的天气也非常给力,没有了苍蝇等虫子的侵扰,晒出的地瓜干会更健康卫生,这样的地瓜干与其说是晒干的,还不如说是冻干的,吃起来是会吃出一种特别的属于冬天寒冷的味道,私以为堪称地瓜干极品。
晒好的地瓜干还需要后期处理。寻一温度湿度都适合的地方储藏起来,这之间是要反复翻动,捂一段时间再拿到太阳底下晒,如此反复几次,过段日子再看,地瓜干表面就长满了一层雪白的霜。这是技术活,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真正上霜好的地瓜干表面被一层白霜完全覆盖,一点看不到里面深褐色的瓜干,咬一口,甘之如饴,绵软、腻滑,如果遇到极其罕见的油地瓜,就会黏住你的牙齿,使人张不开嘴,所以牙口不好的人要慎食啊。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地瓜的地位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她从曾经主宰人们餐桌的地位上退下,现在人们吃地瓜就像当年吃白面馒头一样稀罕。90年代,街头上开始兴起了一种新生小吃——烤地瓜。那种香味,可以弥漫好几条街,飘荡在小城上空,刺激着来往行人的味蕾。
适时,我已远离家乡,去青岛求学。寒冷的冬夜,宿舍楼外的甬路上,就有一位卖烤地瓜的老大爷,每当下晚自习回宿舍的时候,都会听到他悠长的吆喝:“地瓜热乎……”那些日子,这个不起眼的小摊,曾经温暖了多少学子饥肠辘辘的胃,慰藉了多少游子思乡的心,有感而发,我写了一篇《地瓜热乎》的文章,在当时校刊上发表了,随后,很长一段时间,“地瓜热乎”就成了我在校园的一个称呼。
现在我毕业已经20多年了,当年的很多同学都分布在全国各地,鲜有联系,但是我相信,一定还有许多人会记得当年校园里那个“地瓜热乎”的典故,一定还有许多人会像我一样,在这样一个冬夜,或者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记忆深处那片融融的暖……
地瓜的地位现在更加了不得,已经飙升为养生之星,抗癌之首,用地瓜制作的食品更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但我还是怀想当年地瓜那最本真、最质朴的模样,她像一颗久经沧桑的卵石,沉在岁月的水底,绽放着一种无华的光芒,摇曳一段斑驳,将那些暗淡的日子照亮……
冷鲁静,女,笔名阿冷,对文字的喜爱与生俱来,喜欢用纯粹的文字诠释眼睛看见的世界,希望可以借助文字的微芒一路前行,抵达远方,并追溯她的轨迹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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