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易逝,记忆中的炮火难熄
日本侵略者的暴行给孙晋良留下愈合不了的伤痕
2020年01月13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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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突然离世,给家人带来了无尽的悲伤和思念。
     1月11日23点06分,在微山县韩庄镇小房头村的家中,孙晋良永远合上了双眼,他的生命时针指向了100岁。跨越了一个世纪的时光,他历经枪林弹雨,曾经无数次和死神擦肩而过。百岁老人孙晋良既是抗战老兵,也是山东目前唯一能找到的南京大屠杀幸存者。

  文/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记者 周惠娇 李从伟
片/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见习记者 崔常送
通讯员 王怀强 温刘慧   
突然的离别
  “昨晚(11日)晚饭还吃得好好的,没想到晚上就走了,至今我还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儿媳张建萍翻看着孙晋良的照片,早已泣不成声。张建萍陪伴照顾孙晋良已经有11年多的时间,这两年由于身体的原因,老人卧床难下,无法清晰地表达,大多数的交流只能通过眼睛,但他们早已形成了默契。
  “前些年老爹意识还比较清醒的时候,总和我们讲述他年轻时的经历,每次我们都听得热泪盈眶。”张建萍说。1920年,孙晋良出生在微山一个贫苦的农家。由于家庭条件不好,小学毕业后,为了挣取每月5元钱的生活津贴考入淄阳乡师就读。每月除去吃喝还能有剩余,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家里的压力。
  但好景不长,1937年七七事变后,面对着侵略者的烧杀抢掠,孙晋良恨得牙根发痒,随即报名参军。可遗憾的是,由于个头只有一米五,达不到当时征兵最低身高一米六的要求,未能被录取。
  孙晋良没有放弃报国的热情。他和几位同学决心去南京投靠师范学校的校医孔德刚,并且迅速投身淞沪会战伤病员救护工作中。
  1937年12月1日,日军兵分三路攻占南京。因敌我力量对比悬殊,南京各城门先后被日军攻陷,守军牺牲无数。12月13日,南京沦陷,日军开始了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
  孙晋良老人的儿子孙中清告诉记者,父亲以前给自己讲述过很多次南京大屠杀的惨烈和日军的凶残。“当时的日本兵看到中国人就杀,不分男女老幼。整个南京城里尸体遍地,血流成河。有重伤的士兵动弹不得,就只能躺在地上‘爹啊娘啊’地喊,听得人肝肠寸断。此外,日本鬼子还把中国的民众集体赶到江边用机枪扫射,鲜血把长江水都给染红了。最丧心病狂的是,父亲当时在万国红十字会看护病人,按照国际惯例,红十字会的伤病员是不应该受到伤害的,可是杀红了眼的日本鬼子连他们也不放过。”孙中清说,每次问到父亲为什么义无反顾地要往南京去,父亲的回答都很简单:“我就是要守护自己的国家,不做亡国奴。”
抹不掉的回忆
  随着年龄的增长,孙晋良的记忆慢慢退化。“在他能说话的时候,常常说到‘枪火、炮弹’之类的字眼,看到有关抗战的电视,他会尝试着站立。”张建萍说,这是他印象中最深刻的记忆,虽然他的身体看不出明显的伤痕,但有些刻在他心上的伤痕永远都愈合不了。
  83年前,孙晋良抵达南京不久,南京保卫战就开始了,一共打了5天仗。“南京大屠杀发生时,老爹多次险些遇难,其中最危险的一次更是面临日军的机枪扫射。”张建萍曾听父亲回忆,当时遍地是中国守军的尸体和伤兵,到处都是惨叫声。
  “后来,父亲千方百计从日军手中逃了出来。而经历过南京大屠杀之后,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于是心怀一腔热血,想为死去的同胞们报仇雪恨。”据孙中清介绍,1938年,18岁的孙晋良报考了黄埔军校,并最终成为黄埔军校十六期一总队炮科的学员,到重庆铜梁县入伍。1941年,从黄埔军校毕业后,历经弹药队队长、少尉排长,最后到位于洛阳的十五军六十五师炮兵营任营长,并参加了洛阳保卫战,1948年底,孙晋良回到家乡。
  2015年12月13日,时隔78年后,孙晋良在儿媳张建萍的陪伴下再次回到了南京,“在中华门的城墙边上,他摸着石头说我还能听到那时候的炮声。”这句话让张建萍当场湿了眼眶。
  2015年,孙晋良已有95岁的高龄,从南京回来之后,他在床上躺了5天。当时他还想再去一趟四川建川博物馆。“博物馆里有一面抗战老兵手印墙,这是他参与抗战的见证。”考虑到父亲的身体状况,张建萍没能带他去。
未完的故事
  1948年,孙晋良回到家乡后,作为那时村里的文化人,他在村里当上了会计。据村支部书记张延伟回忆,当时老人穿的上衣有两个口袋,“村里的账目和自己家的分得清清楚楚,一个是公家的,一个是自己的。”在多年的工作中,没出现过一次差错。
  12日,在孙中清的家门口,摆满了志愿者送来的花圈,挽联上写着:致敬抗战老兵。“当时我作为一名义工陪老人去台儿庄战役纪念馆参观,就深深地被老人的英勇事迹所感动。”张琴,原是济宁蓝天至爱微山义工团的义工,2015年4月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孙晋良老人,从那以后,张琴每年都会去看望老人。
  得知老人离去,张琴的心情很沉重,“一整天了,我的心像是一块石头压着。”张琴说,本来打算过年的时候来看老人的。张琴告诉记者,每次来看望老人的时候,老人都向自己讲述战火纷飞的岁月,这也让自己对当年的历史有了深刻的认识。“每次都叮嘱一定要对现在的生活知足,一定要倍加珍惜。”张琴说。
  志愿者祁友利是在一次寻找抗日老兵的活动中与孙晋良老人认识的。在与老人接触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是老人讲起南京大屠杀时的那种痛苦表情,“讲到惨烈的场景时,老人就闭着双眼,久久不说话。”
  “父亲常说自己是历经过生死的人。一路走来,见证了新中国的诞生,过上了这样的好日子,他是万万没想到的,他说自己很知足。”孙中清告诉记者,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是整个大家庭的精神偶像。他的爱国情怀、他的大公无私是整个家庭代代相传的最宝贵财富。作为后人,他有责任有义务把父亲的故事继续讲下去。
无尽的思念
  在孙中清的家中,一位身穿黑色羽绒服,帽檐遮住半个脸的女孩,默默站在灵堂前。这正是孙晋良唯一的孙女孙晓婷,一早得知爷爷去世的消息后,孙晓婷连忙从北京赶回来。
  “爷爷是个读书人,有文化,他的思想潜移默化影响着我。”在孙晓婷为爷爷写的一首名为《将军》的诗中描写道:离恨重,笙歌落。为把桑麻血衣和。冷意将军吴钩携,非嗜血、痛干戈。愿守植桑宅,共画纸、吟九歌,别开红焰救飞蛾。一晌贪欢,一梦长安。漠北沙寒重兵戈。有绿洲、似淮河,梦里千般差似我。茫茫十年,物尽舍、人堪别?三娘剑舞盛骑射,刀刀见血。凯旋况是险山河,谁堪怜、失意客。辗转休反侧。近乡人,情更怯。
  “这首《将军》就是为爷爷而写,我将爷爷给我讲述的融入我想表达的诗中,作为一种思念的延续。”孙晓婷说,在她眼里,爷爷既伟大又平凡,她会将爷爷的执着与坚守传承下去。
  “我是抗战老兵,是民族英雄,如果早死的话,我就是无名英雄。我之所以活着,就是因为我心胸坦荡,一辈子没干过亏心事。”这是孙晋良生前说的话,在孙晓婷眼中,爷爷做事做人坦坦荡荡。“在外人眼中,离别是迟早的事,但是在我和家人心中,这种悲痛无法用语言表达。”孙晓婷说自己有个遗憾,就是没能给爷爷的一生撰写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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