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记者 张九龙
2月10日,“阿富汗珍宝展”在香港历史博物馆落下帷幕。至此,历时14年、巡展全球29家知名博物馆、450多万人次参观、享有极高声誉的国际化文物大展完成了旅程,将回归位于喀布尔的阿富汗国家博物馆。
鲜有人知道,阿富汗这个战乱之国有何等悠久的文明史；也鲜有人知道,这场展览的背后,埋藏着多少艰险和牺牲。
阿富汗在中国古籍中被称作“大夏”,它是古代商贸、文化和民族交往的荟萃之地,有“亚洲之心”美誉。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亚历山大帝国、印度、突厥、中国,都与其发生过千丝万缕的联系,希腊文化、佛教文化、伊斯兰文化在阿富汗沉淀数千年,留下无数艺术瑰宝。
1978年,考古学家维克托·萨瑞阿尼迪在阿富汗北部的蒂拉丘地发现数座古代游牧民族的墓葬和遗址,出土2万余件黄金文物,成就了“黄金之丘”的传奇,蒂拉丘地宝藏因此被视为20世纪最伟大考古发现之一。文物出土后,马上被运到首都喀布尔,陈列于阿富汗国家博物馆内一个金碧辉煌的展厅里。
可就在第二年,阿富汗陷入动荡,此后外部侵略与内部军阀混战不断,炮火将无数文物变成了碎片。贪婪的士兵甚至趁机洗劫了博物馆,把精美的文物拿到黑市上变卖,用博物馆的纸质文件点燃营火。
1994年,曾经拥有10余万件珍贵文物的阿富汗国家博物馆被炮弹击中,顶楼毁于一旦。危急时刻,部分藏品被转移隐藏到阿富汗总统府中央银行金库以及阿富汗信息与文化部,为确保安全,只有搬运文物的少数人员知道隐藏地点。
塔利班武装分子一直觊觎这批宝藏,知情人士却始终对文物的下落守口如瓶。他们熬过了塔利班的严刑拷打,即使昏迷也坚持不透露秘密,用血肉之躯守护着这个国家的文化命脉。
新世纪的一声巨响,让全世界都意识到阿富汗文物保护形势之严峻。2001年3月2日,塔利班控制了阿富汗巴米扬地区,世界文化遗产、有1500年历史的巴米扬石窟佛像在炸药轰鸣中,化为一地碎石。文化遗产在暴行面前总是无比脆弱,而这仅是冰山一角。
直到2003年,阿富汗国内局势才逐步稳定。国宝的情况牵动着人们的心,阿富汗政府决定重新开启金库。当时,考古学家维克托·萨瑞阿尼迪受邀到场开箱,取出了第一件宝贝。随后更多的文物重见天日,它们保存基本完好。那一刻,时任阿富汗总统卡尔扎伊面对电视镜头,激动地向全世界宣布:“阿富汗人最珍贵的宝藏逃过了多年战火,得以幸存。”
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牵头下,2004年10月,在战乱中被毁的阿富汗国家博物馆重新建立起来,面向公众开放。不过,这时受国力所限,博物馆的展陈条件很差,依旧不稳定的国内环境,更使珍宝的安全存在太多不确定性。
第二年,卡尔扎伊赴法国访问时,法国总统希拉克向他提出希望安排阿富汗文物展的愿望。在卡尔扎伊的授权下,阿富汗国家博物馆与法国吉美博物馆的一批专家挑选出了231件(套)珍贵藏品。从2006年开始,231件阿富汗珍宝亮相法国卢浮宫博物馆,并陆续走进意大利、荷兰、加拿大、德国、日本、韩国、中国。这是一场漫长的文化接力,既是对阿富汗灿烂历史文化的展示,又是为了保护文物的一种无奈之举。
2017年3月,这批珍藏文物走进中国的故宫博物院,以“浴火重光”为题,在午门东雁翅楼盛大展出,每天有8000多名观众前来参观。6月,在故宫博物院的展览结束后,这批珍宝按原计划将赴美国芝加哥大学展出,却传来美方取消展览的坏消息。如果不能及时为这批国宝找到下一个落脚点,它们可能不得不返回局势尚不稳定的故土,面临各种不测。关键时刻,中国伸出了援手。
在国家文物局、中国文物交流中心的协调下,国内多家文博机构先后接手,用在中国巡展的方式守护这份人类共同的文明记忆。敦煌博物院、成都市博物馆、郑州博物馆、深圳南山博物馆、湖南省博物馆、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南京博物院、香港历史博物馆……每到一地,无不引起轰动。
在成都巡展时,阿富汗国家博物馆馆长拉希米亲临展场。他感叹道:“这批文物能拿出来在世界各地展览,是因为它们是在阿富汗最困难的时期,由阿富汗人民勇敢又坚决地保存下来的。”
对于阿富汗国宝的坎坷命运,中国人感同身受。历史上,中国也曾饱受战火摧残,文物遭大肆破坏和掠夺。抗战期间,为躲避炮火和敌寇掠夺,故宫大量文物南迁,创造了一项人类壮举。
悲情时刻,许多中国文物也曾走出国门展览。1935年11月到1936年3月,中国挑选出1022件文物,参加在英国举办的“伦敦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英王乔治五世夫妇、瑞典王太子等欧洲贵族名流亲临观赏。1940年1月,二战欧洲战争战事正酣,“中国艺术展”在莫斯科国立东方文化博物馆开幕。1941年3月,“中国艺术展”又移师圣彼得堡。无言的文物扮演起“外交大使”的角色,为助力抗战、争取国际同情与支持作出了别样的贡献。
文物的背后,是文化的力量。如今,阿富汗国家博物馆门前石柱上镌刻着一句格言:“文化不灭,国家永生。”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它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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