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淑红
去阳台晾衣服,不经意,抬头,一轮上弦月安静地闯进眼眸。
有多久没静下心来好好看看窗外了?刚从电脑前扒出来的大脑锈迹斑斑,茫然,不记得了。索性,在摇椅上坐下,一旁的虎尾兰支棱着好奇的耳朵,常青藤眨巴着鼓励的眼睛,几盆深红浅黄的长寿花氤氲着温柔的暗香。这样的时刻,确实适合赏景,再搭配点胡思乱想,还真是一盘好夜宵。
凝神,细看,远处护驾山脊木栈道上的灯光蜿蜒成一条游龙,高高的龙头直达山顶,似乎正昂首问月:几时才能亲近芳泽?灵动的龙尾虽然耷拉到山脚,但也是暗暗憋着一股劲儿,随时待命,准备一飞冲天,去月宫赴宴。那枚月牙儿孤悬西方,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好像暂时也没有邀请谁去做客的意思。她是习惯了寂寞,还是觉得人间烟火气里欲望太多?定是看透了屋檐下一幕幕的悲欢离合,才一脸超然地独自洒脱吧,身旁也不需妖娆变幻的云朵相伴,不用璀璨迷人的星光装饰,只需要这方暗黑的天幕做她的背景即可:纯粹,简练,干净。
不要花里胡哨,她懂大道至简。
那她也知道在这些明明灭灭的灯光里,有一盏是为她而点的么?有一个傻傻痴痴的女子,此刻,正在读她用清冷的月辉写就的平仄?
红尘翩跹,我们都是孤独的舞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荒凉和寂寞,大家都忙于赶路,没有多少人愿意真正静下心来听你絮叨。人生百态,懂你的人,也许是凤毛麟角。
而这轮高悬窗外的孤月一定懂我。心有灵犀,绝非杜撰。一直觉得我俩相知相悦,就像我明白她草长莺飞的诗句一样,她也了悟我盼梅开等雪落。
懂得,很多时候不需要语言。
这轮素朴简持的新月,剪风为帛,眉眸间盛开桃花万朵。一定也在想她的心事吧,谁还没点小秘密?哪能没点小烦恼?尘缘若水,聚散无常。只要能规整到人畜无害就好。
譬如今晚的我,在单位陀螺一样转了一天,顶着漆黑夜色拖着一襟风尘进了家门,演奏完锅碗瓢盆交响曲,再把这一天积累的鸡零狗碎和脏衣服一起摁进水盆:那个上课走神转脸说话闲事一箩筐糊弄作业的家伙惹我生的气,微信上看到的负面新闻,各种杂七杂八要交的费用……通通地,按揉,搓洗,漂清,晾晒,清零。
可惜,哪有那么容易?这只是一种理想状态。一直梦想着自己能做个古典精致女人,明眸皓齿,指如兰花,琴棋书画虽不能样样精通,但至少也能舒袖轻挽,弹上一曲《汉宫秋月》,像安陵容一样把“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唱进皇上心里。唉,无奈现实啪啪打脸,生就的拙手笨脚,五音不全,KTV里一亮嗓,能把“久经沙场”的服务生吓跑。现在走样变形的身材更是把窈窕淑女梦碾压成了豆腐渣。
唉,如果能像这弯月牙儿一样,想胖就胖,想瘦就瘦,该多好啊。
可惜,人生没有这“如果”。凡事能够半称心,已经很好了。
想想人世间那么多苦难,那么多兵荒马乱不幸的人生,顿时觉得自己柴米油盐之外偶尔还能奢望一下诗和远方,真是幸运之至。
就像此时此刻,还能摇椅安坐,让月华洗净尘霜,与最好的自己坦诚相见。
人到中年,已该看透悲欢,懂得繁华会落,享受长夜寂寥。很多时候,我们当以佛心写一笺明媚,学会向岁月妥协,把时光中散落的失败、挫折、烦恼、不堪……能打败的打败,不能打败的接纳,做成朵朵素朴的花,别在衣襟上,擦擦泪,继续微笑着闯荡天涯。
前路,一定会有伴你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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