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
老妈一生辛苦操劳。她和我父亲结婚时,我父亲还在读书。老妈受过高小教育,结婚前在当时的高级合作社(后来发展为人民公社)担任副主任。为了支持我父亲,老妈一进门便放弃了合作社的工作,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天有不测风云,一九六三年,爷爷病倒了,到济南的医院做了手术,却没挽留住他老人家的生命,卧床半年多走了。紧接着,老奶奶经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也离世了。当时为了给爷爷治病,家里欠下了一大笔债,父亲在外地刚参加工作顾不上家。老妈的担子骤然加重,生活变得异常艰难。
老妈白天下地,晚上和奶奶纺线织布,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后来,我们兄弟几个陆续出生,也更加重了老妈的担子。地里的活、家里的活、女人的活、男人的活,种地、织布、修葺房屋、做饭、缝针线……我真想象不出这么多年老妈是怎么熬过来的。一直到1980年,大哥结婚、二哥上班、老爸也调回当地工作,家庭境况才稍有改善。因为还有我们小兄弟三个在上学,奶奶需要人照顾,老妈一点也没有松气,照样下地、做家务、侍奉老人。直到1994年,我们都结婚工作了,在我的鼓动下,老妈才把家里的地交给大嫂种。四十年间,老妈用辛苦操劳,侍奉了三个老人,抚养了五个儿子长大成人。
老妈一生不争不抢,始终以隐忍的姿态展现着她生活的大智慧。奶奶是个很精干的人,但也脾气大、严厉、强势。老妈一进门就以完全服从的姿态开始了婚后的生活。随着时间的推移,家境越来越困难,奶奶脾气也越来越不好。老妈完全服从奶奶领导,且处处小心翼翼,埋头苦干的同时还要调和两个人之间的矛盾。老妈只有一个信念,只要能维护家庭和睦,把五个孩子抚养大,让孩子们有书读,自己吃多少苦受多少委屈都无所谓。
后来,奶奶老了,孩子们陆续长大,父亲自然接替了奶奶管家。父亲是一位标准的严父,大男子主义特别严重,所有农活和家务都落在老妈肩上。同时,老妈还要完全服从父亲指挥。父亲的家长作风同孩子们陆续长大后的叛逆、反抗情绪又不断发生碰撞,从而产生一些新的矛盾并逐渐升级,老妈又成了我们之间的减压阀和缓冲器。再后来,孩子们都陆续结婚,家庭关系更加复杂,老妈这个说了不算的“二把手”更加受气。父亲的想法要通过她变成整个家庭的行动指南,孩子们的诉求要通过她来反映,加上父亲又是一个制定政策永远无“错误”、既不能改又不能变通的人,想象的出来,在这期间,老妈要遭受多少委屈。正是老妈的委曲求全、默默付出才让一个大家庭始终安定团结、欣欣向荣。老妈,您受委屈了!
2007年,老妈送走了父亲,孩子们也早已组建了自己的幸福家庭。按说,老妈到了该过几年清静日子、享几年福的时候了,但她不愿和孩子们住在一起。因为老妈身体一直很好,所以她一个人住在自己的小院里,种种菜、养养花。天气好的时候,她就和几个邻居大妈去遛弯、赶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可好景不长。2015年夏天老妈摔伤了。虽然手术很成功,但不知是因为手术时全身麻醉诱发了小脑萎缩,还是年纪越来越大的缘故,老妈开始变得忘事、出现幻觉。令人懊恼的是,无论采取什么治疗方法,效果都不明显。
老妈极爱我!有一件事是我永远也忘不了。1987年冬天,我在县城读书,每周骑着本家婶子替换下来的旧自行车来回跑。每次回到家,老妈看到我冻得通红的手、脸和耳朵,心疼极了。当时,父亲每周给我5元的定额开支,吃穿用全包括在里面。她知道我没钱买手套围脖,也知道从父亲那里要不来钱——父亲的钱永远是留着办大事的。第二天天不明,老妈就出门了,中午也没回来,到了晚上八点钟左右,只见她背着一袋子东西回来。我问老妈这一天都干啥去了。老妈微笑着说:“北乡里地多,棉花地里的棉花柴火冬季不拔,我捡点人家不要的干瘪桃子,扒出棉花晒干了卖钱,等攒够了,给你买副棉手套和围脖。”看着老妈满足的笑脸和刺着一道道白痕、长满老茧的手,我的眼睛顿时湿润了。老妈不会骑自行车,一个人走出一二十里路,在野坡里冒着刺骨的北风,一个桃一个桃地从棉花稞上找“宝”,十几个小时只啃一个凉干粮,一口水也捞不着喝。我心疼地说:“妈,我不冷,不许你再去了!”老妈笑笑,没有说话。隔了几周我再回到家时,老妈高兴地拿出手套和围脖让我试。那一冬,不知老妈一个人在野坡里呆了多少天。后来,老妈不知又用从哪里攒出来的钱,买了二斤毛线,让三哥给我织了一件毛衣,还给家里置办了一只烟台牌的座钟。如今老妈走了,只剩那只座钟还“滴答滴答”一圈圈地走着……
老妈一生始终对生活充满向往,保持着乐观的精神。她的一生不容易,别人都说她这辈子真是受累了,但她本人从不这么认为,无论多难多累,她始终保持着乐观的态度。大哥高中毕业后无缘推荐上大学,只好在村里干了民办教师。1977年恢复高考后,老妈立即叫他复习准备高考。当时大哥认为老妈太累了,弟弟们都还小,在村里干民办教师既能挣工分,又能帮忙照顾家里、减轻老妈的负担。娘俩争论了好久,大哥坚持没有再考学。后来每当提起,老妈就埋怨大哥。二哥高考时成绩不错,但阴差阳错没捞着上学,于是等第二年再考。二哥想减轻家庭的负担先干半年农活再去复习,老妈说什么也不同意,硬硬把他逼到学校里去。老妈一直用她积极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影响着我们兄弟五个。
老妈,您用平凡而伟大的一生给我们留下了丰富宝贵的精神财富,您的孩子们一定会好好传承下去!老妈,我们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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