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仁心
2020年06月2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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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德刚

  印象里的传世名医总是这样:每当瘟疫暴发,他们便临危受命,带着弟子立灶架锅,救百姓于水火。我的干爷刘桂勋,就是一个在鲁南豫北一带悬壶济世的名医。
  从我记事起,但凡有个头疼发烧的,就被用自行车带到干爷家,等治好平安了再由家人接走。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干爷家的葱花面条、荷包鸡蛋的美味,至今都让我回味无穷。他家里好玩的东西很多,一面墙上都是小方盒,林林总总盛的都是中药。
  干爷不忙的时候,就教我认识一些名贵药材:天麻、白芷、何首乌、人参等,既满足了我的好奇心,又对我进行了中医普及,只可惜后来我并没有报考医科大学,辜负了干爷的一片心意。
  我感兴趣的,还有一些炮制中药的工具。锉沫用的工具锉,碎药用的铁锤,生铁铸成的碾子,研粉用的乳钵……那时小孩子没有玩具,这些林林总总的炮制工具深深吸引着我。记忆最深的是药碾子,我坐在板凳上,骨骨碌碌地推着能玩上半天。
  前年春节回去看望祖领叔,他领我到库房,让我看这些熟悉的、充满温馨回忆的工具。他笑着说:“这些都是你小时候玩过的,这几年添置了制药机,这些都没有用了,几次搬家都没舍得扔,还得留下存个念想。”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我的父亲就是干爷怀着普救含灵之苦的大爱之心救下命来,认了亲做了他的干儿子。
  上世纪五十年代,刚八个月大的父亲晚上突发高烧,命在旦夕。焦急的爷爷冒着大雪,用地排车和邻居二大爷一起,拉着奶奶和襁褓中的父亲到镇上医院救治。
  到了医院,父亲呼吸困难,小脸憋得黑紫。经过一番救治,主治大夫告诉爷爷:“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孩子不行了,回家准备后事吧。”无奈,爷爷和二大爷拉着奶奶和父亲往家走。
  路上一直沉默着吸烟的二大爷对爷爷说:“二叔,河对岸刘庄的刘桂勋是老中医,家有偏方,你要不就去找他碰碰运气,也不能眼巴巴看着孩子死呀!”二大爷的话让爷爷燃起新的希望,到家安顿好就急忙拿起衣服往外走。
  此时已是深夜,外面的雪依然下得很紧。爷爷深一脚浅一脚,踏着结冰的老河到河对岸的刘庄去找干爷。
  敲开门,见到爷爷,干爷很是惊讶,爷爷就一五一十地给干爷讲了父亲的病情。干爷二话没说,带上药箱,冒着大雪,踏着没膝的积雪赶到家里。
  到家时天都亮了,那时的父亲已经奄奄一息,浑身抽搐。干爷先给号脉,又掰开小嘴看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拿出一个绿豆大的药丸。
  他告诉奶奶:“嫂子,慢慢掰开嘴喂进去,能咽下这个药丸孩子就有救,咽不下就没救了。”奶奶艰难地撬开父亲紧绷的小嘴,足足半天,药丸才被父亲慢慢吞下。
  干爷放心不下,在外间和爷爷、二大爷一起烤火。过了一个时辰,父亲停止抽搐。又过一会儿,睁开眼睛骨碌骨碌四处看。天快黑时,已经能辨认亲人了。
  在家里呆了整整一天,一直看到父亲安静地睡了,干爷才冒雪回家。
  干爷救下来我父亲的命,千恩万谢的爷爷用八斗盛满礼物,让我父亲认到了干爷门下。
  干爷从小饱读诗书,又出身于中医世家,对脉象把握精准,就像现在医院的精密仪器一样,很多疑难杂症到他那里就药到病除。
  为了保证最佳药效,干爷最在意的事情就是中药的炮制。选买道地药材,回来晾晒、焙制,干爷总是亲力亲为。
  祖领叔对我说:“中药的炮制太有讲究啦,你干爷那可是精益求精!”同一种药材,不同的入药部位都有差别,钩藤的钩与茎、枝,当归的头、身、尾,人参的参身与参芦,都要分别选取。就算是一些辅料,如醋、酒、蜂蜜,干爷都要亲自挑选,精心炮制。
  干爷对待患者,从来都尽心尽力,细致入微。对有困难的患者,他都会先看病,考虑患者的经济能力再开药;对文化水平较低的患者,他都是耐心解释病情及注意事项;对远道而来的患者,他都是让病人住在家里,既方便治疗,还节省费用。
  即便有的患者已接到医生的无情宣判,只要找到他,他总是尽最大的努力,让病人服用调理与安慰的药剂,减轻病人的痛苦,给病人以安慰。
  凭着精湛的医术和博大的爱心,干爷赢得了病人的信任,乡亲们对他也都非常尊敬。祖领叔作为刘氏喉科的非遗传承人,每每说起干爷的医术,都惭愧地说:“年轻时没有认真学,很是后悔呀!”
  后来我出来上学、工作,去干爷家的次数少了。印象里,干爷永远是慈眉善目,身体硬朗,九十多岁还能骑车赶集。
  96岁那年,干爷摔了一跤,身体每况愈下,当年就去世了。出殡那天,我父亲披麻戴孝给他送终,乡邻乡亲和他治好的病人都过去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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