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振
我的故乡在山东莱芜,小时候在老家,农闲时会跟着父母去挖许多野菜来吃,入口时,觉得充满了春天的味道,阳光的味道,那是一种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
荠菜
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小时候应该都吃过荠菜,每当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节,地垄上的荠菜就冒出了嫩芽儿。随着日子转暖,荠菜也长到了可以采食的时候,我便和母亲一起到田里去挖荠菜。
宋代辛弃疾有首词:“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词中的乡野意境很美,但等到荠菜若开出了白花,就老了,不好吃了,所以要趁着荠菜嫩的时候去挖。
我和母亲每人拿一把小铁铲,一个布兜,到村东的地里去。种了庄稼的地里荠菜少,闲置的空地荠菜多,尤其是春雨过后,一层层荠菜长出来,不一会儿就能挖很多,拿回家能吃好几顿,颇有收获的成就感。我小的时候,经常把和荠菜长得很像的一种野菜一起挖到布兜里,但这种菜不能吃,有毒性,母亲说了多次我也分不清楚,所以每次回家择菜洗菜的时候,还需要母亲再仔细挑选一遍。
在我们老家,荠菜一般有三种吃法。一种是洗净切碎做汤,打上一点鸡蛋,叫荠菜蛋花汤,青白两色,清香扑鼻,最能保持荠菜本身的味道。第二种是包水饺,荠菜猪肉馅儿,也是每年春天我家必做的一道美食。第三种是将荠菜用盐稍微腌渍一下,然后裹上面糊,放进油锅里炸,炸到金黄色出锅,吃起来外焦里嫩,香脆可口。
今年春天,父母在老家挖了一些荠菜,考虑到我在北京很难吃上野荠菜,就通过顺丰快递给我寄来,心里很感动。我收到后,很快就包成了荠菜水饺,真是唇齿留香。我拍了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有位在京工作的老乡大哥看到了,给我打电话,问我还有没有荠菜,我说荠菜没有了,给他闪送了包好的速冻水饺,他很激动,跟我说,最想念的还是家乡的荠菜味。
香椿芽
香椿是一种树,在山东农村很常见。这种树在五一节前开始发芽,叫香椿芽,是一道风味独特的美食。
小时候,姥姥家院子里有几棵很大的香椿树,每当发芽时,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香气。等香椿芽长到十几厘米的时候,舅舅就要开始掰香椿芽了,这时候最嫩,最适合吃。再短了,还没长开,掰不着,再长了,茎变硬了,就老了。
先找一根特别长的竹竿,竿头绑上一根铁钩,牢牢绑紧,然后往树上伸去,钩住香椿杆儿,用力一转,杆儿就掰断了,有些很高的枝头,就要爬到树上去掰。掰下来的树枝,要将香椿芽儿单独摘下,剩下的树枝晒干后当柴烧。
香椿芽一般只吃头茬,等树干再一次发芽,吃起来就不香了。集中掰香椿芽的时间也就五六天,过了这个时间段,香椿芽长成了大叶子,就不能吃了。
香椿芽一般有四种吃法,最能保存其香气的,是用温水清洗后,切碎了拌豆腐,将豆腐切成小方块,放上切碎的香椿芽,撒上盐,滴几滴香油,一清二白,非常爽口,是春天待客的佳肴。第二种是做成香椿芽炒鸡蛋,香椿芽切碎和鸡蛋搅拌在一起,然后在油锅里摊成饼状,也是一道美味。第三种和荠菜一样,裹上面糊油炸。第四种是腌制,将刚掰下来的香椿芽洗净后,直接用细盐搓一下,有条件的人家放在冰箱里冷冻,可以吃一年。农村之前没有冰箱,就放在咸菜缸里用盐水浸泡,也可以存放很长时间,吃的时候拿出来用水洗一下,卷在煎饼里,味道也不错。农民天天下地干活,没时间专门炒菜,又省吃俭用,经常把香椿腌制的咸菜当成主菜,一顿一顿地应付过去。
薄荷
城里人一提到薄荷,可能首先想到的是薄荷味的口香糖,很多人没有见过薄荷生长的样子。
薄荷其实是一味中药,喜在阴凉潮湿的地方生长,同时,这也是我们喜欢吃的一种野菜。春天在村子的小溪边玩耍,会看到一丛丛的薄荷,紫红色的茎,对称生长的绿油油的叶子,用手从最上面掐掉最嫩的几片叶子,就如采茶一般,掐上一兜,就可以回家做一盘薄荷炒鸡蛋的美味了。
薄荷味重,有的人吃不惯它的味道,我却很喜欢。母亲告诉我薄荷是系根的,什么意思呢?就是把薄荷的根挖来栽到地里,第二年就会自己发芽,并会生发出一大片来。知道薄荷的这种生长特征后,我就和母亲商量,能否在咱家的菜园子里专门留出一小块地来种薄荷,母亲同意了。于是我很积极地到河边连根拔起了许多薄荷,栽到了菜园的东北角,果然如母亲所说,到了第二年,从地里长出来许多薄荷,可把我高兴坏了,终于不用到河边去采,可以吃上自家的薄荷了,想吃多少有多少。那一年,薄荷成了我家餐桌上常见的菜肴,都有些吃腻了。
其他野菜
除了上面说的三种野菜之外,还有几种也吃过,树上的有榆钱、槐花和花椒芽。春天河水融化以后,岸上的榆树也长出了嫩芽,等长到和手指甲盖般大小的时候,我们就用手顺着榆钱枝条捋下来一大把嫩芽,直接往嘴里塞,味微甘,有清香气。大人们会捋下来拿回家,和玉米面掺在一起蒸榆钱饭。母亲说她小的时候,榆钱饭就是很好的主食,如果去摘得晚,榆树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了。槐花也是一样,五月槐花香,一串串白色的槐花像风铃一样挂在枝头,香透了整个村子,蜜蜂也飞来飞去忙着采蜜。我们喜欢生吃槐花,比榆钱更香甜,大人们会做槐花饼,或者用晒干的槐花,掺上猪肉蒸包子。另外就是花椒芽,花椒树刚发嫩芽的时候,掐下来裹上面糊,用油炸着吃很香,但这道菜产量不大,一是因为掐得过多会影响花椒的生长,种花椒树的人家是为了卖花椒,不是为了吃花椒芽,所以春天吃一两顿尝尝鲜而已,另一个原因是花椒树上的刺特别多,掐花椒芽容易扎破手,所以没几个人愿意干这活。
说完了树上摘的,再来说说地上长的,主要有蚂蚱菜、面条菜、白蒿和蒲公英。蚂蚱菜学名叫马齿苋,路边和田野里到处都有,是常见的一种野菜,挖回家后用热水一焯,加上蒜泥、芝麻酱和盐凉拌,是夏天解暑的一道美味。面条菜主要生长在麦田里,嫩的时候挖出来,稍微腌制一下,沾上面粉,放在火上蒸熟,再加上点蒜泥、盐和芝麻油,口感很好,现在大城市的酒店里,也经常见到这道菜。面条菜长大之后会开花,花开五瓣,呈粉红色,我们称之为灯笼花。另外还有一种白蒿,多在山坡上贴着地面生长,有点像菊花叶,我们小时候也经常挖来炒鸡蛋吃,晒干后可以泡水喝,具有保护肝脏和消肿止痛的作用。还有蒲公英,老家人称之为婆婆丁,小孩们喜欢摘下蒲公英的球状花,迎风一吹,便四散各地,大人们却把它和豆面一起做成豆渣饭,或者晒干当茶喝,具有疏通乳腺清热解毒之效。
老家的土地上,长着许多可以食用的野菜,我知道的和吃过的,尚不及十分之一,这都是上天的馈赠。如今在城市生活,想吃上绿色天然的野菜成了一种奢求,想念家乡的野菜,是因为自己的味蕾最认故乡的山水,这里面寄托的是浓浓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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