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芜梆子小记
2020年07月23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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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洪武

  结缘莱芜梆子,源于一场送戏下乡活动。那是世纪元年的春天,莱芜梆子剧团承担我们单位的宣传任务,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我陪着剧团到一个个乡镇演出。
  那年我三十二岁,对于艺术的欣赏与喜好,不过就是风靡大街小巷的流行歌曲。戏开场的时候,我就到处溜达,看看敲鼓的、拉琴的,或者围着观众转圈,台下的观众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年轻人都去打工了。剧团老师们笑着说:“我们的观众都是没牙的。”无奈中带着些许酸楚。
  氛围熏陶人,这是真的,慢慢地,我对莱芜梆子有了点儿兴趣,有时也跟着哼几声。刘刚老师问:“你也会哼几句了?”我说:“感觉挺简单,没想到一张口,五音不全,不着调。老话说得不错,看着容易做着难。”刘刚老师说:“你的乐感是不错的,可惜嗓子毁了,可惜了啊。”“可惜了啊”一句,刘刚老师是用京戏韵白念出来的,倒是真有些惋惜的意思。后来听说,刘刚老师很惜才,不时会发感慨。
  莱芜梆子三大件,梆胡、八棱月琴和中音板胡。拉梆胡的,叫做主弦。记得当时主弦的是刘贵厚老师,白净面皮,微胖,是个和善的中年人,不多话,大概艺术修养到一定境界了,离形而取意。梆胡就是他内心语言的表达方式:愉悦的时候,就有欢快的感觉;悲伤的时候,就是呜咽的声音。老刘曾得意地向我展示他的梆胡,琴杆粗短,椿木为筒,圆形,前端盖以梧桐板。老刘说,他的梆胡需铁指硬弓演奏,琴音高昂、清脆、纯正,无与伦比。他还说,作为莱芜梆子乐队领奏乐器,演奏员必须懂得戏曲锣鼓经和司鼓演奏要领,才能和乐队、演员配合默契。假如乐队是军队,司鼓就是号令,主弦就是军队的主力军。司鼓提点,主弦定调,大部队就随着浩浩荡荡如潮水一般前行,演唱的不能掉队,其他伴奏的,也不能分神,快了慢了,都是演砸了!“如果演砸了,李长生团长的眼神扫过来,比鞭子抽打还要难受!”
  老刘的孩子也是剧团的,小时候没少挨揍,十三岁就进艺校学习。孩子高音上不去,老刘就逼着他去野外吊嗓子,他是一门心思想把莱芜梆子传承下去。他如愿了,这个小孩,就是刘刚,如今是莱芜梆子剧团副团长。父子同台也是一段佳话。  
  记得有次夜场,舞台上一个大吊灯砸了下来,把大家吓坏了!张克学老师一面稳定观众情绪,一面查看现场,幸好没有伤亡。事发突然,临时救场,令人不能不佩服!张老师本是梨园世家子弟,剧团初建元老,担任团长多年。他科班出身,八岁登台,生丑兼备,能文能武。不仅深谙传统,而且多有创新。《红柳绿柳》里一句台词:“这高粱,造酒酒香,造醋醋酸!”在他口中演绎出地道的莱芜乡土味,体现出了“千斤话白四两唱”的深厚功力。他编演的小戏《推媳妇》,两根藤条代小车,能圆能伸,行云流水一般,令人叹为观止。
  《红柳绿柳》是莱芜梆子剧团的得意之作,反映的是改革开放初期农村思想解放的过程,曾经进京演出。1982年4月,由山东电影制片厂搬上了银幕,全国公映,风靡一时。李玲君老师扮演红柳,李桂英老师扮演绿柳,一颦一笑,把乡村少女的朴实、耿直、娇憨、可爱演绎得形神俱备,再加以唱腔高亢清丽、婉转动听,成为莱芜梆子经典剧目。
  一个月的形影不离,我与剧团的大部分演员都到了熟不拘礼的程度,也一同体味了他们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一说到他们的拿手好戏,个个是眉飞色舞,一登台,便与角色浑然一体,物我两忘。然而,走下台来,又得面对柴米油盐。那时候,莱芜梆子市场主要在农村,收入实在微乎其微。团长李长生使出了浑身解数,一面要四处奔波拉业务,一面与大家披星戴月上舞台。但前景渺茫,莱芜梆子薪火将熄,这是他们每个人心头的最疼。
  岁月如梭。十几年后,文化馆组织莱芜梆子戏曲推广,我成了他们的业余学生,刘刚成了我的老师。上课了,刘老师从莱芜梆子唱腔的韵律、韵味,到每一个动作程式,讲得神采飞扬,我这个“毁了嗓子的”,听得如痴如醉。课间,与刘刚老师一谈到工资,他的脸上就堆满了笑;一谈到莱芜梆子的未来,他更是打开了话匣子。原来,莱芜梆子剧团早就恢复了事业单位性质,政府的投资一年比一年多,而且还与艺术院校合作,办了专业培训班,用刘刚老师的唱白——后继有人呢。
  刘老师兴致很高,为我们演唱了一段《长勺之战》选段,我真的听出了“顷刻间千秋事业,方丈地万里江山”的感觉,细细品味,好似青盏酽茶,犹如玉壶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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