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闰章
王士祯
宋琬
蒲松龄
清顺治皇帝登基后,为笼络汉人学子,通过重视文教与科举给汉人做官机会。顺治下旨礼部:“朕将兴文教,崇经术,以开太平。”“文教为先”直接体现就是在十八行省各设督学道(亦称学政、学使、学台),任期三年。
学政“掌一省学校、士习、文风之政令”,主要职责是掌管一省学校政令、岁科两试、察师儒优劣、生员勤惰,其品行学识对一省学风影响很大,非才学、品行俱佳者不能胜任——顺治要求“以各部郎中进士出身者充之”。山东作为中华文明重要发源地和儒家思想诞生地,文脉悠长,学人辈出,山东学政更属优中选优,清朝前期多由三甲进士担任。
担任过山东学政的大约120人,任期最短的吴芳培仅在任一天,1813年8月9日上任,次日调任顺天学政；任职最长的是赵佑,从1781年至1786年任职两届整六年。这两种情况都比较少见,大多任职一届或不到一届。学政系京官外派,有一定钦差性质,在任期内保留原有职务、级别,任满前或期满离任后如没有升迁调任,则回京复任原职。出于廉政考虑,清朝学政委派采取回避制度,即本省人士不得担任本省学政,任山东学政者多由当时江浙一代才俊担任,比例高达半数以上。在历史上,有多位山东学政或才学超人或留有政绩,或奖励士子或提携后人,留下诸多佳话,施闰章即是其中一位。
施闰章(1618年-1683年),字尚白,号愚山,清初江南宣城(今安徽)人。顺治十三年(1656年)参加朝廷专设选拔提督学使御试并高居第一,由刑部广西员外郎升任山东学道,是年十月来到济南,至顺治十七年(1660年)秋“秩满将归”,任职四年,其间与山东籍多位文人多有交集。
施闰章尚未到任就结识了山东籍高官刘正宗,他的升迁便与刘正宗举荐有直接关系。刘正宗山东安丘人,当时官至大学士。施闰章任山东学政第二年,刘正宗嘱他在乡试“补遗”中照顾同年孤子,施闰章完全可以做个顺水人情,满足刘正宗的请求,但他没有这样做。他对那位学子说,(吾)“徇一情,失一士,吾宁弃此官,不忍获罪于名教”,这位应试者本次以“文不入格”而黜落。
顺治十八年(1661年),施闰章调任江西布政司参议,康熙六年(1667年)被罢官,此后闲居乡里十余年,康熙十八年(1679年)授翰林院侍讲。《施愚山年谱》将其罢官归因于“盖安丘相公当行生持节山左时,有所干清不遂。”意思是说,施闰章被罢官系刘正宗报复所致,原因是任山东学政时没有满足前者照顾那位同年之子的请求。事实上,刘正宗一直很欣赏施闰章的才能,两人诗词相和,书信往来。施闰章被罢官的真正原因,系清政府因财政原因统一裁撤多个行省道使所致,并非针对施闰章一个人,此事与刘正宗实无干系,直到刘正宗去世两人关系一直都很好。
施闰章与清初著名诗人王士祯诗文唱和,惺惺相惜。王士祯(1634年-1711年),山东新城(今桓台)人,顺治十五年(1658年)进士,两人同为清初杰出诗人与文坛领袖。施闰章对王士祯的诗文很推崇,他曾专为后者《渔洋续诗集》作序,不吝誉美之词:“其诗举体遥隽,兴寄超逸,殆得三唐之秀,而正溯于魏晋,旁采于齐梁者。”意思是说,王士祯得到了汉魏唐宋诗词的精华。
王士祯对施闰章的诗歌同样推崇备至,认为施闰章的五言律诗写得最好,将施闰章诗中最好的句子摘抄下来,形成《摘句图》反复吟读。他由衷地说,“予读施愚山侍读五言诗,爱其温柔敦厚……其章法之妙,如天衣无缝……至于清词丽句,叠见层出。”可谓王士祯的铁杆“粉丝”。两人相互欣赏,以文会友,以诗相交,施闰章去世后,王士祯还多次写诗怀念两人过往。
宋琬这个名字对许多人来讲是有些陌生的,但在清初却很有名声,宋琬的声望、诗词不在王士祯之下。宋琬(1614年-1673年),山东莱阳人,出身书香门第,系官宦之家。宋琬的高祖宋黻为明朝莱阳第一位进士,宋琬的父亲宋应亨系明朝天启间进士,宋琬则为清朝顺治四年(1647年)进士,一家三代进士可谓望族。虽门望显赫,但宋琬家庭却不幸:明崇祯十六年(1643年)清兵入关,宋应亨组织乡民死守莱阳,城破殉国。清康熙十二年(1673年),吴三桂兵变时宋琬一家遇难,宋琬因身处异地而难以相助,忧愤成疾,病死京都。
宋琬自幼聪慧,刻苦好学,与父宋应亨、兄宋璜名噪京华,为清初八大诗家之一,王士祯以“南施北宋”称之,令他与好友施闰章齐名。早在两人相识之前,施闰章就慕名宋琬,他在《宋荔裳北寺草序》(宋琬,号荔裳)里写道:“读其集数卷,慕悦不得见。”两人相识却系偶然。施闰章任西曹时宋琬正在狱中,施不避嫌而交,令宋颇感动。
因生活经历不同,施宋二人诗文风格相异。沈德潜在《清诗别裁集》里,以“宋风多以雄健磊落胜,施以温柔敦厚胜,又各自擅场”来形容两人诗风之异；杨际昌在《国朝诗话》中亦有类似评价:“施如良玉之温润而栗,宋如丰城宝剑时露光气。”虽然如此,但并不影响二人相互欣赏。清顺治十二年(1655年),两人在京城与严沆、丁澎、张谯明、赵锦帆、周茂元结为诗社,称为“燕台七子”,旨在效仿明七子之义。宋去世后,施以“好客平生酒不空,高歌零落痛无穷”,加以怀念。
清代杰出文学家蒲松龄在科考这条道路上走得异常艰难,最终只考了个秀才,但施闰章颇爱其才,对其赞赏有加。清顺治十五年(1658年),蒲松龄“初应童子试,即以县、府、道试第一,补博士弟子员,受知于施闰章,文名籍籍诸生间。”(《蒲松龄年谱》)蒲松龄参加的这次道试,施闰章是主考官,题目是“蚤起”,蒲文被施擢为第一。施评价蒲文“空中闻异香,百年未有闻……观书如月,运笔如风。”这是一种非常高的评价。此后蒲多次参加乡试不第,但对施的提携之举终生不忘。蒲松龄《聊斋志异》里《胭脂》一文,蒲松龄将施闰章写入,让他以贤良端正身份出现。蒲松龄写道:“学使施公愚山贤能称最,又有怜才恤士之德。”蒲松龄以这样一种方式向施致敬。
学政系各省道试、乡试主考官,道生、举人根据惯例以师称之或自认门生,施闰章与当时许多山东籍读书人都有师生之谊。德州籍田雯诗文与王士祯、施闰章同享盛名,自称“受学于愚山甚久”；刘正宗的外孙曹贞吉高中进士后历任高官,也自称系施的“白发门生”……田雯、曹贞吉等人,与施闰章交往并没有王士祯、宋琬等那么深,但他们能够自认“门生”,除了谦虚以外,更多的恐怕是尊重与敬仰吧。
施闰章对山东文脉延传做出了贡献。他初到济南时,见李攀龙墓“不封不树、荒草孤坟,樵采莫禁,牛羊踯躅其上”,发现“墓侧有丰碑仆地”,因碑无文字他便拟了碑文重立碑于墓旁。顺治十七年(1660年)九月“秩满将归”前,应邀作《重修东庙记》,记录了历时二十年重修位于济南府城之南、历山之下东岳庙一事的经过。
施闰章任山东学政四年间,“教士以通经学古为先,论文崇雅黜浮,风气为之一变”。他爱才惜才,被多人尊为师,蒲松龄自认“愚山先生吾师也”,赞其“奖进士子,拳拳如恐不尽……不肯作威学校,以媚权要。不止一代宗匠,衡文无屈士已也。”《清史稿》以“崇雅黜浮,有冰鉴之誉”来评价他,亦属公正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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