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读书日到来之际,人们徜徉书海,享受阅读的快乐。 新华社发
“看书好难”,尤其是在手机电量满格的前提下。豆瓣上有3000多个以读书为主题的小组,其中人数最多的读书小组光看名字就觉得“读书难”:“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小组里有598833个成员,他们自称为“书呆子”,在手机和读书的拉扯中,试图找回生活的控制权。
记者 郭春雨
拿起书,就想睡觉
拿起手机,人就精神
静下来看一会儿书有多难?
按照计划,张良想在3月份看完两本书:《悲惨世界》《百年孤独》。如今4月也快要过完,只勉强打卡完《百年孤独》。“人物关系太复杂了,那个名字太长了,我经常看着看着就忘了前面说的是啥。”张良说,自己强迫每天睡前看50页书,但是每次一拿起这本书,看了没有5页,眼睛就睁不开了。
“拿起书,就想睡觉；拿起手机,人就精神。”张良说,在这种“极限拉扯”中,自己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勉强看完了《百年孤独》。
书是看完了,能记住哪些内容?“大体故事能记住,但是我直到看完整本书,都没弄清楚书里的人物关系。”张良觉得这本书对自己来说可能有点困难,因为长期的手机阅读习惯,已经无法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从而记住书中复杂的人物关系和冗长的故事线,“没有办法静下心来看会儿书,总是忍不住就去摸手机”。
手机有什么好玩的?和书里的内容相比,手机里的每一个App都感觉很好玩——大数据算法之下,手机所传播的每一个信息似乎都精准地控制着兴趣,吸引和刺激到神经感官。张良说,相比手机带来的刺激,读书给予的平静和思考,是任何电子产品所不能带来的体验。为了读书,他跟几位关系不错的朋友成立了一个“读书微信小组”,每天在群里打卡进度。开始时大家还都比较自觉,群里也比较活跃,但没过多久,大家就“默契”地不再说话——“当初许下的豪言壮志都纷纷打脸了,还有啥好意思说的。”
“阅读难”反映在数据之中。数据显示,2020年我国成年国民人均每天手机接触时长为100.75分钟,人均每天电子阅读器阅读时长为11.44分钟,人均每天接触平板电脑的时长为9.73分钟。
在此之前,第十七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结果显示,我国成年人纸质读物的阅读量、阅读时长均有所下降。2019年,成年人人均纸质图书阅读量为4.65本,略低于2018年的4.67本。人均电子书阅读量为2.84本,较2018年的3.32本减少了0.48本。
调查还显示,成年人人均每天读书时长为19.69分钟,比2018年的19.81分钟减少了0.12分钟,仅一成多(12.1%)国民平均每天阅读1小时以上,与2018年基本持平。对比鲜明的是,2019年成年国民人均每天手机接触时长为100.41分钟,人均每天读书时长不到其中的五分之一。
买书的过程很快乐
看书的过程很痛苦
“买了以后看”
“会不会看?”
“不知道”。
在人数超过50万的“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豆瓣小组,简短的几句介绍,描绘出了目前大部分人的阅读状态:“买书时总有一种囤积的热情。阅读时却总没时间、没心情、没机会、没耐心……所以,这里只谈买书和藏书:看与不看,再说吧。”
50多万个“豆友”,有50多万种阅读习惯。在这里,他们讨论着哪个平台买书更为优惠,哪本书值得阅读和收藏,当然,还有就是绕不开的“读书困难”话题。
“我买书的过程非常快乐,看书的过程就很漫长痛苦。”李林告诉记者,自己买书的欲望远远大于读书的欲望。从精心整理书单、下单、到购买、放到书架上,感觉自己完成了这个过程后,就已经完成了这本书的阅读。
“我家里很多书,有的连包装的塑封都没拆。”李林说,自己几乎每个月都拿出100多元钱买书,喜欢的书千千万,但真正翻开看的没有几本,“有一次我又往家拿快递,我妈看到问我,你又不看书,买这么多书干吗?”李林的回答是“买了以后看”,但“以后”是什么时候,他也拿不准。
这样的对话经常出现在李林的日常生活中。实际上,对于阅读,已经从“阅读这件事本身”逐渐演化成为“改变自己的第一步”。豆瓣小组的很多人对阅读给予了不同的功能性希望,有人觉得自己“没有主见,希望通过看书提高自己,能够有独立的思想”；还有人希望缓解焦虑,能够通过阅读“让日子静下来”；还有人觉得看手机的时间太长,感觉不仅是精神绷不住,眼睛也熬不下去了,“希望有人一起打卡看书,远离手机”。
豆瓣的小组人员来来回回,很多帖子在更新了一篇“开始阅读打卡”之后就沉寂下去,不再有下文。
守住阵地
如同长辈戒烟
在书和手机的极限拉扯中,“豆友”绵羊算是守住了“阵地”。作为豆瓣读书小组的一员,绵羊觉得自己重建阅读习惯的契机,源自要从碎片化的信息中抽身出来,慢慢摆脱对手机的依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花在手机和网络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每天工作疲惫不堪,回家除了瘫着外只想刷手机,这是一种漫无目的的‘刷’,我并不知道自己想刷出些什么,网络大数据不停地把更新更好看的信息捧到我面前,我的大脑来不及反应,就开始不停地接受,我的手更像被粘在了手机上,根本舍不得放下。”绵羊说,2021年,她开始改变,试着杂七杂八随便看点书,并没有精心设计书单,也没有十分看重书的价值,只是开始让阅读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通过阅读,确实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焦虑,也抵消了一部分玩手机的时间。年底回顾时,我惊讶地发现仅仅是从玩手机的时间里分出一些,积少成多也足够看不少书了,可见以前所谓的‘没时间’不过都是借口。”随后,绵羊开始逐步有意识地进行阅读时间的调整,在培养起初步的阅读习惯后,她加入了一个“打卡读书群”,每天阅读20分钟,一天不打卡就会被踢出群。
为了“不丢掉2元钱的进群费”,绵羊在和群友的互相监督鼓励中终于坚持下来,完成了令人欣喜的第一次“全勤”。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这样的“打卡阅读”虽然让她的阅读速度急速提升,但没有留出足够的时间整理思绪,遗忘的速度更快。
在完成一个月的打卡任务后,绵羊没有继续参加20分钟挑战群,而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记录阅读进程,并开始尝试做月度读书笔记整理,并从阅读中开始整理自己的书单。在今年2月份,绵阳完成了8本书的阅读,她把书单和心得发布到豆瓣上,和“豆友”们一起进行书籍的共享和阅读。3月份,绵羊读书打卡天数为25天,完成书籍阅读9本,并且还吸引了一批和她有同样兴趣的“豆友”,一起互相鼓励着打卡阅读。
阅读书单的更新,能坚持多久?绵羊不知道。在戒掉手机、摆脱碎片化知识,重新开始阅读的这个过程中,绵羊说,感受到了“长辈戒烟”一样的难处。
从电子市场的包围中
找回生活主动权
同样是守住了“阵地”,王凯的阅读习惯从书单开始培养——一开始,他会选择相对简单的短篇小说进行阅读,随后慢慢换到中长篇,在觉得自己能够“坐住”以后,再开始切换成长篇小说,并且加入一些历史、文化类的书籍阅读。
“我有一个不玩手机的秘诀,就是卸载抖音。”王凯说,为了不让短视频“争夺”自己的时间,自己手机上没有安装任何视频软件。“我以前经常刷手机不停,好几个小时一晃就过去了。那段时间,我觉得眼睛疼,头也疼,而且严重影响了我的睡眠。”王凯说,自己重建阅读习惯,大概用了两个月时间,“就跟减肥一样,觉得很难,实际上当你看到自己每次都在进步,那种成就感是刷手机代替不了的。”
既然放下手机、拿起书本这么难,那阅读有什么用?“我觉得增长一些系统的知识仅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阅读这件事本身就在重塑我的生活秩序。”王凯说,从阅读中找到乐趣、获得成长,看到自己的进步,这是一种“从电子市场的包围中,逐渐找回生活主动权”的过程。
对于阅读的意义,绵羊描述得更为文艺:“阅读是另一剂良药,给了我独自一人也不会感到孤独的勇气,我从书里汲取我需要的养分,在这个春天和植物一起生长。”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物“张良”“绵羊”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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