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麦田被搬入影院
2022年07月13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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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雨涵

  在这个略显火热的暑期档,《隐入尘烟》上映5天票房刚刚达到240万元,排片不足1%,在许多县城的电影院中更是没有场次。这是可以预见的,一部农村题材的文艺片,或许只能成为奖项和专业影评人的宠儿,被当成“高贵的文艺片”而束之高阁,被当成边缘题材而无人问津,冷淡的票房似乎是其注定要背负的命运。但人们还是好奇,当一部原生态如麦田般的文艺片走入影院,能够搅动起什么呢?
  《隐入尘烟》的导演是李睿珺,他的作品一直是电影节的常客。《老驴头》入围釜山电影节,《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入围威尼斯电影节,《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在东京国际电影节获最佳影片提名,新作《隐入尘烟》则入围了第72届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是国产影片今年在欧洲三大电影节取得的最好成绩。
  《隐入尘烟》源于李睿珺对于土地与生命的思考:两个农民最普通而纯粹的爱情,也许源于暖水瓶和“电报鸡”窝?《隐入尘烟》又回到了李睿珺长大的花墙子村,在边缘的村落,讲述了两个村中边缘人物的故事。如同李睿珺以往的作品,在乡土中酝酿诗意,在现实中填涂浪漫。观众评价说:“沉稳、沉浸但不沉闷。”
  海清饰演的曹贵英处于农村婚恋市场食物链的最底层,她瘸腿,小便失禁,没有生育能力,被哥哥嫂子视为累赘,许配给了邻村的大龄单身汉马家老四马有铁。这位单身汉寄居在哥哥家里的空屋中,和一头驴相守度日。这样的两个人被配对,谈不上什么感情基础,只是贵英觉得,老四能对一头驴那么好,将来对自己也会不错。
  全片便围绕着这个“好”,慢慢铺陈开来。沉默寡言的老四会叮嘱贵英吃馍馍,母鸡下的第一枚蛋会给贵英做成荷包蛋;在贵英小便失禁出糗时,老四给她穿上自己的大衣遮挡;老四带着贵英到邻居家蹭电视看,用麦粒在贵英的手上摁出花朵的模样,在“电报鸡”孵化时,两人仿佛置身摇曳的迪斯科舞厅,也跟着快乐地摆动起来;两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收割麦子,在导演的镜头中仿佛米勒的画作《拾穗者》;在大雨的夜晚中抢救土坯砖,也能苦中作乐,破涕为笑……生活艰难,但不妨碍老四和贵英把日子美美地、浪浪地过活。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乡村爱情故事,它可能和爱情都沾不上边,只是一种良善人类之间互相帮扶的“好”,但这比爱情更大、更动人。
  余华在《活着》的外文版序言中写过:“‘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隐入尘烟》有着《活着》的苦闷底色,同时又在“忍受”的基调之上多了诗性的浪漫色彩,甚至还在大自然中孕育出了一抹神性。导演希望向观众传递“再卑微的个体,TA的生命也可以是绚烂的”。有观众说,贵英和有铁,是在贫苦的土地中开出的两朵浪漫的花。
  可正是应了那句话,“麻绳偏挑细处断,噩运专找苦命人”,导演并没有将苦难轻松地消解在日常的浪漫之中,最后还是给出了一个苦涩得难以下咽的结局——贵英掉入河中死亡,两人的结婚照被当成贵英的遗照。演员张新成在看完《隐入尘烟》后发表观后感:“第一次在影院接近号啕大哭。”拥有过诗意之后的残忍结尾,更加露骨和刺人。
  李睿珺将导演的工作看做“在日常中提炼电影,然后在电影中去还原日常”,他所思考的是“如何感知和捕捉日常中微妙诗意瞬间使之变成永恒的过程”。他用相机拍摄在商场里陈列的麦田,写下诗句“沦为景观的麦子/在城市里收割游人/的目光”。而他的影片进入商场中的影院,也像是“沦为景观的麦子”一般突兀,更可惜的是,还没能收割到游人的目光。《隐入尘烟》上映5天票房刚刚达到240万元,排片不足1%,即便在罕有的场次之中,电影院内的观众也只有个位数。五光十色、快速流转的现代生活,将乡村生活越抛越远,《隐入尘烟》这类影片被归为“苦哈哈的文艺片”,已经被许多观众审美隔离。还有网友将其捧为“高贵的文艺片”,实则暗含着“迎合电影节”的不屑。专业奖项与大众口味之间的错位,不是一部《隐入尘烟》就能调和的。
  当文艺片被观众推向小众、高冷、自娱自乐的境地,创作者们能做什么?李睿珺在接受采访时讲了一些改变,他请自己在黄土地长大的姨父当男主角,姨父的儿子在剧组做摄影助理,女儿现在在剧组做化妆师。“这个村子里再有一个孩子长大,说他想要去拍电影,不会再遭到全村人的耻笑和讥讽。他和父母说我要学电影时,也不会再像当初我父母一样那么不理解。我觉得,这都是拍电影带来的一些变化。”
  当《隐入尘烟》这样的文艺片走入电影院,不会再遭到观众的耻笑和讥讽,这就是能够为电影行业带来的一些改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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