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右二)曾与蒋梦麟(左一)、蔡元培(左二)等同来济南。
▼傅斯年与胡适
胡适
鞠思敏
王祝晨
□许志杰
即席演讲表示很惊讶:
济南“如何容得下十三家报馆”
1922年7月,胡适到济南参加中华教育改进社第一次年会。7月7日胡适日记记载,中午“本地报界(共十三家)邀蔡先生及我们几个人在公园吃饭并谈话”,参加饭局活动的还有北京大学的蒋梦麟、黄炎培等,时任北大校长的蔡元培、胡适等人都发表了即席演讲。胡适很惊讶:济南一个小城“如何容得下十三家报馆”,他在演讲中对济南的这十三家报馆提出自己的希望,“我指出山东报界在这个时代的重要任务,并希望他们能联合起来做点调查与研究。”胡适在当天的日记里还列出了济南十三家日报馆的名称:简报、法报、商务日报、平民日报、山东时报、大东日报、大民主报、益智报、齐美报、通俗白话报、工商新报、大鲁日报、群商日报。
“晚上到百花村吃饭,主人为商务分馆。”商务印书馆济南分馆设立于1907年,主要任务是作为商务印书馆的派出机构,在济南从事图书编纂、印刷与发行。胡适的很多著作都是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的,此次饭局安排是出版单位对作者的应有礼节。像蔡元培、胡适、黄炎培、蒋梦麟这样的文化名人到了济南,是那个时代这座城市的热闹之事,借此机会认识一下,听听演讲,交流一下,合影留念,实属正常。
当年10月初,胡适再次来济南,参加全国第八届教育联合会。7月份胡适在济南住了一个星期,且会议日程安排满满当当,很多想请他“坐坐”的团体和个人没能排上队。这次胡适在济南的时间较长,有十多天,请客吃饭在所难免,致使日程相当紧张,仅10月15日,胡适就有三个饭局,因为时间紧迫赶上了两个。上午与王祝晨、聂湘溪等几位济南的朋友游览黑虎泉、千佛山,过午一点半才下山,到和丰楼吃饭。饭毕,回到宾馆已是下午四点一刻,晚上六点山东省“省长”田中玉邀请吃饭。
田中玉是河北山海关人,是一位读过几年私塾的旧军阀,卖过烧饼,开过油条铺子,凭着一股蛮劲被招入北洋直隶武备学堂,当了炮兵。学成后任山东兖州镇总长,后步步高升,曾奉命到日本采购新式火炮,支持袁世凯称帝。1919年12月24日,胡适陪同美国哲学家杜威到济南演讲,此时田中玉刚被北洋军阀政府任命为山东“督军”兼“省长”。“土包子”田中玉不仅不知道杜威是谁,对于留学美国的胡适博士也是闻所未闻,加之初来乍到,没有“拨冗”会见远道而来的杜威和他的学生胡适。但是,在杜威演讲会上,时任山东省“教育厅厅长”的袁道冲发言,对杜威《新人生观》演讲中的一些说法提出自己的观点,认为旧的不可尽废,办教育应该教学生效法,使学生的行为不致出轨。晚上,济南教育界招待杜威一行,白天听了袁道冲发言怒气未消的胡适借此机会对其给予严厉驳斥。胡适认为袁道冲所谓“学之为言效”是“国渣”不是什么“国粹”,应当去掉,教育学生是教他们创造,不是教他们效法。晚宴不欢而散。这事很有可能后来传到了田中玉耳朵里。时隔三年,1922年10月,胡适再到济南,田中玉不仅亲自出席了全国第八届教育联合会开幕式,全场聆听胡适的演讲,又亲自设宴款待胡适等人。另外,当了“督军”兼“省长”的田中玉要“回馈”家乡,光宗耀祖一把,在老家河北山海关出资创办了“河北省田氏私立中学校”,1921年秋开学,“大总统”黎元洪亲笔书写校名,校址选在“天下第一关”城墙西北角下,相当壮观。想来在田中玉心目中,这事得给胡适等教育大咖“汇报”一下,让人家刮目相看,也好改变自己军阀出身的不良形象。但对于此事,胡适未在日记中表达看法。
回请济南文化界人士:
与鞠思敏、王祝晨等“闲谈甚久”
胡适是一个场面人,他不仅接受请客,还回请济南当地文化界、教育界名流。10月17日晚,胡适邀请聂湘溪、王祝晨、于丹绂、完颜祥卿、潘伟烈、曹惠元、孙价人、鞠思敏等人一起共进晚餐。胡适在日记中记载:“因今天是孔子诞日,席后我有演说,说历史的兴趣的重要。”
胡适邀请的这几位,其中聂湘溪时任山东省议员,曾在北京京师大学堂(北京大学前身)读书,与傅斯年为同乡同学,自称胡适之学生。王祝晨也曾任省议会议员,当时为省立一师校长,有“山东胡适之”称誉,主编《一师周刊》和《文化新介绍》。于丹绂,山东大学堂师范科毕业,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回国后与鞠思敏、王祝晨等人创办济南正谊中学。鞠思敏在辛亥革命时参加山东独立活动,为同盟会会员,曾到日本考察教育,“五四”时期在济南创办“尚学会”,宣传新思想、新文化,也是济南正谊中学的创办者,担任校长,1913年发表的著名文章《国民教育谭》,提出教育改革诸多新理念,被称为“山东的蔡元培”。
与这些济南文化界、教育界人士聚在一起,胡适也是兴致勃勃,其日记中记载:“席后闲谈甚久:于丹绂说,此间有一位吴秋辉先生,说周公封于鲁,不是曲阜,乃是河南的鲁山附近。他有金石可证。此说与我相和,当访问此君一谈。丹绂又说,有一位王星南先生,曾考证《水浒传》里的官制,证明此书是明朝的书。”此处于丹绂提到的这位吴秋辉先生,曾在北京、济南主笔多家报馆,与著名作家张默生及齐鲁大学助理教授栾调甫往来密切,对经史子学研究深透,著述等身,处世特立,只有很少著文见诸于世。根据吴秋辉相关生平资料记载,当时的吴秋辉似是刚从北京返回济南,租居在卫巷一带一间破旧的小房子里,潜心研究学问。至于胡适有没有拜访吴秋辉,不见记录。传说中的胡适拜访吴秋辉先生两个小时之后,便取消了第二天的演讲,当是“贬胡”派的妄议之言,也是为了以此拔高吴秋辉的学术水平,无可厚非,但不足为证,笑料而已。王星南先生乃本埠闻人,与于丹绂、作家张墨生,以及后来的老舍、著名画家陈伯鸣往来密切。“客散后,已十点多”,胡适很高兴,趁着这股兴奋劲儿,作《记学制案讨论的经过》一文,一直到凌晨四点半才完成。这也是余兴未尽之一种。
由学生傅斯年得出印象:
“山东人是爽直的”,须直来直往
通过与这些济南朋友的交往,聪明又善解人意的胡适对山东人的性格也是了解深透。10月18日,山东教育界的同人邀请胡适等人去公园吃饭,这个公园应该是当时的“商埠公园”,现在的中山公园。席间许多受邀宾客都发表演讲,其实是即席讲几句,表达一下谢意之类。其中黄炎培讲了很长一大段,讲完后还问胡适他讲得如何,胡适直言不讳:“不好,他们山东人是爽直的,听了这篇绕大弯子的话,必疑心你挖苦他们。如你夸赞他们体格高大,而不及他项,岂不很像你有意骂他们庞然大物,而中无所有。”
胡适与傅斯年的师生关系密切,对傅斯年的了解是他对山东人的基础印象。在胡适脑海里,山东人应该就像傅斯年那样,举着大旗走在“五四”运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胡适曾这样评价自己的学生傅斯年:他的感情是最有热力,往往带有爆炸性的,同时他又是最温柔、最富于理智、最有条理的一个可爱可亲的人。因而,胡适到了济南,与傅斯年的老乡们也是相处甚欢,常是余兴未尽。遇到争执则毫不留情,直面交锋,前面提到胡适与“教育厅长”袁道冲的冲突就是一例。
胡适认为与山东人相处就应该直来直往、不绕圈子。黄炎培的演讲未能引起在座各位的热烈反响,就是因为他不如胡适了解山东人。饭局临近结束,胡适起立演说,指出自己对时局的种种不满,但仍然对未来表示乐观。胡适在日记中写道:“这是大风雨前的大沉闷!我举杯敬祝大风雨的速来,敬祝大风雨过后的大肃清!我说的是老实话,他们都听得懂。”
的确,憨直的山东人爱听胡适这样的语气表述,颇具大局意识的他们从骨子里相信明天会更好这个历史命题,也喜欢热烈的有互动的讲话语境。因而,胡适给他的济南朋友们留下很深且很好相处的印象,以至于胡适在济南十几天“余兴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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