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亚伟
无论是安家还是搬家,最容易让人发现你是个什么人。比如我,在闽东屏南双溪这个深山古镇上安置新居之初,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从济南把自己需要的一些书搬过来。
对书的珍惜、对书房的重视,大概缘于自己童年的经历和那个时代留下的记忆。十三岁那年,在破“四旧”的大潮中,父亲带着我,把家中本不算多的几十本书,用地排车拉着,送到废品收购站去了。
我的少年时代,食物匮乏是显性的,对一个孩子成长影响更大的书籍匮乏,被掩盖在食物匮乏之下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种精神匮乏和阅读饥饿,曾经到了什么程度。
记得自己后来下乡和当兵,都会随身带着几个厚厚的十六开大本子,那是我的宝贝:里边密密麻麻抄写着遇到和喜欢的诗词警句等文字,并且这些内容一直不断添加着。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出版业重启,书店重张,这些大本子才慢慢被买回来的各种书籍所替代。后来的人抱怨,当年那些坏人变老了。但人是被环境塑造的,人们往往忽略了那代人曾经经历了什么。
上世纪80年代从故乡曲阜到北京,新世纪初从北京回到济南,现在又来到这个深山里的双溪古镇,每次搬家,书都是最重要的东西。不记得是谁说过这么一句话:心安之处是故乡。在我眼里,家和书房甚至成了一个同义词。
这回很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挪动书房了。专门网购来大号的纸箱、封装的胶带。老夫妻俩先在济南那边把书从书架上一本本取下来,拂去灰尘,排列到纸箱里,一箱又一箱摆满了房间。然后又赶到双溪这边迎接。现在交通运输发达,只要付出一笔费用,门到门的服务极为方便。
2019年秋末,满满一个集装箱的书终于来到这个深山古镇。当我和老伴打开纸箱,把一本本书分门别类整整齐齐排列到书架上时,觉得自己的心也一点点在这里安置下来。
给自己这个新居取个什么名字?一直没有想好。一位老同学曾建议院名就叫“小说”,很别致;移居加拿大的弟弟过来看我时,见小院门牌是36号,说就取“山石榴”小院,也自然贴切。这回大半个书房千里迢迢从北方迁移南方,这个行为给了我灵感,“南渡书房”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就得到老伴和亲朋好友一致赞同。刚退休的屏南县原政协主席、被誉为古村镇守护人的周芬芳女士听说后,以个人名义请人刻了“南渡书房”木匾,并和林正碌、程美信、张长青等几位艺术家一起前来,为山居举行了挂牌仪式。
几年来,南渡书房接待过许多来访的朋友,普遍对挤满了一个房间的书表示称赞、欣赏。其实,在古代,家庭里拥有一个书房,也许是很奢侈的事,但在现代社会已经很寻常了。
一次,有位朋友带孩子过来,大家都发现那位还没有到学龄的小女孩伫立在那里,环顾四周书籍的一双大眼睛在发亮。我借机对朋友说,如果条件允许,不妨帮孩子也为家庭建造一个书房吧。
个人以为,无论是作为孩子成长的环境,还是家庭生活的背景,一个家庭拥有一个书房,并且一代代传承下去,都是有意义的。
我继续说,我知道一个秘密,很神奇,只告诉有缘人:外在的书房,可以成为一个人内在精神秩序的象征。从一个拥有书房的家庭走出去的孩子,也许终生都会带着自家书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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