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宏
有年深秋,小兴安岭落叶纷飞,气温骤然下降。人们忙着采山和收拾地里的庄稼,因为距落雪的日子已近在咫尺。几个朋友一大早便匆匆赶到我家,准备再采一回山。
那日上午天气晴好,我带领一行人捡松塔、采榛子、找蘑菇忙得兴致勃勃。有位朋友还攀上一株山梨树,摇下一地熟透的淡黄色山梨来,每人都捡了许多。两位女性朋友一边愉快地往丝袋中摘着串串通红的五味子,一边唱起了动听的山歌。
中午时分,大家开始饥肠辘辘,但还没顾上吃东西,天空就阴晦了。明媚的阳光被突如其来的乌云完全笼罩,北风从大老远的地方赶来,在茂密的树林里亮开了喉咙,呜呜地吼着,树木跟着载歌载舞。
来不及安抚咕咕乱叫的肠胃,大家就紧跟我连续翻山越岭回返。当进入一个山坳处时,一大片榛蘑遍布在横倒竖卧的朽木四周,众人被那些丰富的山珍诱惑着,一起奔过去手忙脚乱地采撷起来。此刻突然飘下纷纷扬扬的雪来,榛蘑的伞盖上覆上一层白色,脚下开始湿滑,远山瞬时变得苍茫起来。
我有些心慌,急忙招呼大家不要采了,赶紧走。可大伙仍忙得不亦乐乎,丝毫感觉不到危险正一步步逼近。那雪下得越来越稠密了,我提高嗓门催促着,但喊声一出口,便被风驱散。当我终于带领着大家向来路奔突时,远山只能看到个大概的轮廓,有特征的红松岗柞树林都幻化成了巨大的雪景。
在林中奋力行走了一个多钟头,我们非但未能走出山坳,竟又鬼使神差地转回到刚才采蘑菇的地方。那一瞬间,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我的脸上,困惑、焦急、恐惧、不安开始爬上每个人的脸。我冷静了好一会儿,告诉大家要排成一个长队走,免得东一个西一个乱走,影响行进的速度,还易迷失。并提醒大家注意寻找我上山时随手折断的枝条,发现这个记号,会对我们顺利返回有极大帮助。
继续在林中跋涉,天光更暗淡了,好在,雪终于渐渐停歇下来。当大伙儿互相拉扯着登上一座高高的山岗时,我让他们坐下歇息,吃些食物补充体力,自己则奋力攀爬上一棵大树,向四周眺望。可视线之内皆是苍茫的一道道雪岭,一座座银装素裹的高山。
从树上下来没多大工夫天就彻底黑了,我边在前头领路,边鼓励大家不要害怕,小心跌倒和被树枝扎着眼睛,更不要将采的山货丢掉,因为我不敢断定今晚能否走出山去,如果在山中过夜,缺少食物将会更糟。
此时的森林完全就是个阴森恐怖的迷宫,远处的橛根树像怪兽卧在那里窥视着我们。队伍中男的情绪还略显镇定,但多数女的说话已经带着欲哭的颤音了。我想方设法地安慰着她们。专挑下坡路走,因为往山下走就必定会有河,找到河流离公路就不会太远了。
天黑后,阴沉沉的天空仍未出现星星,好在白天落下的雪能映照出一些朦胧的景物来。终于看到了一条小河,顺河畔走了好久,找到了一条老运材道,顺这条道往山下又走了两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听到了前面公路上的汽车声,并隐约看到了忽明忽暗的车灯光。
大家霎时欢呼起来。我看看手表,已是夜里十一点了,我们不知不觉已经在林中奔突了大半夜。当大家异口同声地庆幸终于脱离危险时,我却觉得,无论人生遭遇到什么意外的困境,冷静永远是必备的心理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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