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儒学
我的隔壁住进了一对乡下夫妇,他们好像把乡下的“家”都搬进了城里。
我住的是老旧小区,没有电梯,小区里的原住民多数已经搬走,房子自然而然就租了出去,而来这里租房子的大多是进城务工的农民。我只知道,以前隔壁住着的是个在县城建筑工地干活的小伙子。他每天早出晚归,可能工地干活很累,回家后就睡觉,也没觉得什么不好。
前不久,他把乡下的老婆接来了,听说在一个小区做清洁工。他老婆一来,把老家的几只鸡和一条大黄狗也带来了。那几只鸡中有只大公鸡,每天一大清早便大声地叫起来:“喔喔,喔喔……”这叫声似乎把整幢楼的人都从睡梦中叫醒了。更烦的是,那条大黄狗虽然整天关在屋里,但狗似乎不知道这是在城里,像在老家为主人守家护院一样,不分白天晚上,只要有上下楼的脚步声,就“汪汪汪”地叫起来,这让整座楼的人都怨声载道。毕竟人家是出钱租的房子,邻居们大多只是善意提醒一下而已,可那女人却说:“对不起,我们也是没办法,我来城里了,家里没人,谁又养着它们呢?”
又是一个周末,本想好好睡个懒觉。天还没亮,我睡得正香,一阵“喔喔……”又被那只大公鸡叫醒了,再怎么睡也睡不着,我有点生气:“还叫人睡觉不?”妻子笑了:“我们也是从乡下进城的,以前在乡下哪天没有鸡叫狗叫,这有啥大惊小怪的。”
妻子说得有道理,虽然进城工作二十多年了,但我也是在乡村长大的,对乡村的农舍、田野、村庄都十分熟悉,尤其对鸡飞鸭欢狗叫更是记忆犹新。虽然城里的生活条件比乡村好,可心里依旧装着乡村的时光,仿佛乡村已深深地融入到我的精神和血脉里。渐渐地,我似乎不再讨厌那鸡叫狗叫声了。再听到隔壁大黄狗“汪汪汪”的叫声,还有每天清晨大公鸡“喔喔”的叫声,反而有一种亲切感,仿佛让我又回到了乡村,也让本来看似热闹其实冷清的小区充满了人间烟火气。过了些日子,我似乎再也没听到隔壁的狗叫声和鸡叫声了。我想:是不是他们把狗和鸡都处理了?后来才听说他们搬走了。
不久,隔壁又住进一对来县城卖小吃的农民夫妇,每天很早出门,很晚收工。每次他们回家,收拾东西进屋要弄出很大的声响,还有在屋里弄吃的和说话的声音,因为是深更半夜,就显得特别大声。他们是在城里摆摊卖小吃的,早晨很早起来弄今天要卖的粑粑、糕点之类的,尤其是用电动机打米浆的声音,很响很刺耳。尽管这样,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他们也不容易,实在受不了也只是叫他们小声点,谁也没有要赶走他们的意思。
有一天,我下班回来,看见那对卖小吃的夫妇正收拾东西准备搬家。我感到吃惊:“在这儿住得好好的,怎么搬家了?”那男的叹息一声:“现在城里小吃不好卖,我们准备回家去承包村里的鱼塘养鱼,或许那才是我们的致富路。”
他们搬走后,隔壁暂时没人来租住,小区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那天妻子告诉我:前几天去菜市场买菜,经过西门外老旧小区的一间租赁房,听见里面有狗叫和鸡叫声,听说是一对进城务工的夫妇租住的。我想应该是原来住在我家隔壁的农民工夫妇,他们在这儿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呢?也许是那儿房租更便宜……
又一个周末的早晨,本来想睡懒觉的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在床上翻过去翻过来,把熟睡的妻子也吵醒了:“以前你睡不着怪隔壁鸡叫,现在人家搬走了,你又睡不着,这怪谁呢?”妻子说得有道理,我也不知怎么回答,便起床去西门菜市场买菜。正好经过西门那个小区,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走了进去,还想再听听那鸡叫和狗叫声。可我去出租屋打听,才知道那对农民工夫妇又搬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买好菜在返回的路上,我看见那些挑着水果的,背着蔬菜的,还有提鸡蛋来城里菜市卖的乡下人,时不时从我身边走过,他们那忙碌而疲惫的身影,仿佛就像一片片从故乡飘到城里的云……
(本文作者为重庆市作协会员,大足区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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