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螺油子:一段青岛地标的溢出史》
李明 著
浙江人民出版社
作为一部区域人文地理的全景式追根溯源之作,《波螺油子:一段青岛地标的溢出史》作者李明以贯彻始终的开阔笔触,将“波螺油子”这个在青岛存活了近一个世纪的山谷聚落的斑驳现场,通过20万字浓淡相宜的“叙事重构”重新打捞出来,晾晒在城市集体经验的柔软处,以唤醒那些曾耳濡目染的过往记忆。
始自1898年的青岛城市化开发,前40年经历了奠基、扩张和复兴三个相互衔接的阶段。上世纪20年代晚期,夹在业已成熟的大鲍岛与小鲍岛街区之间,逐渐浮现出一个栖息于山谷坡地的居住群落,并随之被纳入雄心勃勃的城市复兴计划,其后十年获得规模繁衍。
《波螺油子》还原了这个山谷街区形成的社会背景、移民状况、土地政策和开发节奏,以大量经过文献印证的细节描述,再现了一个延续的、鲜活的、日常化的社会肌理,将淹没在尘埃之中的一缕炊烟,放置在20世纪中国城市化演变的大背景之下,逐一比较考量。作者通过剖析极具辨识性的地理节点,证明波螺油子之所以成为青岛百年拓展历程中的经典地标,成为城市记忆的鲜活缩影,原因在于其成长过程,集合了经验传承、发展需要与观念突破这些关键要素,是一次富含想象力的城市更新叙事篇章,其主导者、参与者、延续者百折不挠的韧性与责任担当,都可圈可点。
土耳其作家帕慕克曾说过这样一段话:“当你热爱一座城市并且时常漫步探索其间时,不仅你的灵魂,就连你的身体,也会对这些街道极为熟悉,以至于多年之后,在一股或许因为忧伤飘落的轻雪所引起的哀愁情绪中,你的腿会自动带着你来到最喜爱的一个山丘。”读毕《波螺油子》掩卷沉思,仿佛伫立在观象山上,循着时间隧道,进入触手可及的历史光影之中。回望波螺油子街区的崛起史,听得见前人的呼吸,也可以感受到时间线索的起伏跌宕,人性面目的光芒与幽暗。匍匐在这片山谷之中的社区成长史轨迹,活力与守望并存,奇险与平凡并存,真实与荒诞并存。蓦然回首,这些充满烟火气的过往,栩栩如生,弥足珍贵。
从上世纪20年代到90年代的80年间,几代移民在波螺油子繁衍生息,开枝散叶,书写了一部曲折坎坷的山谷繁衍史。由于居民族群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时代变迁差异,以及地理形势与营建布局,导致波螺油子范围的风俗习惯、人际交往、功能认同、区位印象也大相径庭。从旧时代的商人、士绅、隐居者、律师、报人、会计,到新社会的教师、医生、干部、工人、退伍军人、返城知识青年,共同搭建起了一个时刻上演着平民戏剧的舞台。一朝一夕,一招一式,一起一落,都浸透着对祥和生活的渴望,对城市兴衰的关心,对民族荣辱的关注。各种味道,各色人群,各路叫卖,无不以一种生命力饱满的姿态,延续着城市的本色故事。
帕慕克在《纯真博物馆》中说,“其实任何人,在经历时,都不会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这句话,对所有曾经在波螺油子上下奔波的过客,可谓绕梁三日。因为,那些脆弱的“幸福时刻”,转瞬即逝。伴随着大规模的拆迁,波螺油子的命运开始发生颠覆性逆转。一条凌空而过的高架路,最终在2002年冬天终结了胶东路的绵延使命,原生态的波螺油子就此成为历史。
李明继《中山路》《塔楼上的青岛》《八大关的故人》《安娜别墅时代的日常青岛》《从大鲍岛到台东镇》《历史深处的沧口和李村》《青岛山史记》之后的《波螺油子》,再度以大量发掘的文献和口述实录还原历史真相,并以抽丝剥茧的方式证明:任何城市都有来路与变异,都有性格与性情,同样也在时代的跌宕下攀升、扭曲、蜕变,这让不同城市的不同成长历程,成为记忆履历中清晰可辨的镜鉴,为更广泛意义上的城市更新与社会完善,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经验。
(作者为原青岛市作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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