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与利己:王充以“疾虚妄”为中心的思想世界》
马小菲 著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本书以王充及其著作《论衡》为研究对象,聚焦《论衡》中关于命、天人感应、鬼神、人才四大主题的论述,揭示了王充“疾虚妄”背后蕴含的“济世”与“利己”双重动机。
青岛大学历史学院副教授马小菲博士的新著《济世与利己:王充以“疾虚妄”为中心的思想世界》(以下简称《济世与利己》),深刻剖析了王充及其著作《论衡》,让我们领略到这位古代思想家的深邃思想、矛盾心态及其生存困境。
《济世与利己》的一个重要特点是知人论世。知人,就要进入人物的内心世界,知道其喜怒哀乐。作者发现,《论衡》中展现出王充非常丰富细腻的情感和心理。通过仔细梳理王充的生平、交游、仕宦,确认王充生命中诸多不顺的经历,再从夹杂在《论衡》一书各类论述中的不满或愤慨的情绪性文字,逐渐描绘出王充其人的人格特质:自视甚高,看不起周围的人,有很多渴望,一心想成为高官,甚至不惜在文章中直接歌功颂德。当现实满足不了渴望时,会愤愤不平、痛苦无奈。这样,就把王充还原为一个真实可感的人,而非仅仅存在于书籍中的刻板印象。
作者通过考证发现,王充曾在扬州会稽郡一带历任县掾功曹、都尉府掾功曹、郡五官掾、州从事等职务,位居地方属吏的上层,一心希望经察举进入中央朝廷,实现由地方属吏到朝廷命官的迁跃。他的仕途,主要“卡”在了察举环节。当时影响察举的内外因素,包括个人学识、道德、才能,以及家庭出身、长吏好恶、乡里口碑等,王充在这些方面全无优势。加之清高不合群、缺少贵人相助,致使他梦想破灭。仕宦经历推动了王充“命论”等思想的形成。王充“命论”最主要的特征是强调命对人生的绝对支配作用。他将一切影响仕途的因素皆归于“命”,而完全排除了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命的理论使王充在面对仕途不顺的现实时,能够获得心理上的平衡,并实现了对自身才华与品质的辩护。
论世要求研究者对当事者所处时代的各种情况了然于胸。《济世与利己》着力挖掘西汉后期到东汉初以“通人”为代表的新知识群体的兴起,以及儒家从理想主义向现实主义乃至实用主义的回归状况,尝试在学术思想脉络和知识视角中把握王充的位置。作者将《论衡》中涉及的当时的政治、社会、文化环境,尤其是丧葬、祭祀、求仙、禁忌、天人感应、命、儒生文吏、圣人贤者等问题,作为王充思想的大背景,甚至其思想的直接来源。一方面,王充一生学习儒家经义,保持儒者本色,以“真”为“美”,论定是非,移风易俗,以文化人,展现了强烈的济世情怀；另一方面,作为“俗儒”的一员,王充在现实生活中常为自己得失考虑,表现出浓烈的利己倾向。无论是以否定灾异论、肯定祥瑞论来求媚于上,还是将自己描述为最杰出的人才,背后都有一份汲汲于仕途富贵的心思,接近世俗心愿。《论衡》一书呈现的以“疾虚妄”为中心、“济世”与“利己”双重意图,是王充作为中下层地方士人真实思想、矛盾心态、生存困境的客观反映。这种分析,注意到王充思想的重心及其心态的矛盾性、多样性、复杂性,避免了以偏概全、矫枉过正等不良倾向,这是作者的重大贡献。
就文化主体的身份而论,王充笔下的“世俗”和“儒者”本身亦难以定义。王充所言“世俗”,是一个边界经常伸缩的群体；“儒者”则一方面深受方士影响,另一方面,自儒学成为“禄利之路”后,儒者队伍鱼龙混杂,不少人在思想和行为层面接近世俗。可见,在面对具体问题时,美国人类学家罗伯特·芮德菲尔德的“大传统”与“小传统”二分法有时因过于宏大粗犷而难以适用。为此,作者提出,应当把注意力集中在大小传统的互动而非区分上,关注王充所代表的中下层士人作为“大小传统的中介人”在沟通不同层次文化中的非凡作用。
(作者为山东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山东省泰山学者青年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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