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战略自主和外交独立,维护法国在国际事务中的大国地位,建立以法国为核心、法德为支柱的欧洲,对抗美国的控制——昔日引领法国对外政策的“戴高乐主义”,近两年来愈发清晰地在马克龙的外交行动中重现。
作为七国集团(G7)轮值主席国,法国将于24日至26日主办今年的G7峰会,除了G7其他6个成员国,马克龙还邀请了印度总理莫迪作为“客人”与会。此前,他已在19日第三次邀请俄罗斯总统普京访法举行双边会晤。
自2017年5月上台以来,在美国大搞单边主义、英国陷入“脱欧”僵局、德国开启政坛迭代之际,马克龙治下的法国,正试图从德国手中夺回欧洲一体化进程的领导权,同时重新定义欧美之间跨大西洋伙伴关系。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赵恩霆
从“重塑欧洲”到“复兴欧洲”
2017年5月14日,39岁的马克龙就任法国总统。作为法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他面对的是正处在十字路口的法国和欧洲,经济复苏乏力、安全形势严峻、社会矛盾集中爆发,传统政党遭遇极右翼和民粹主义势力的强力挑战,欧盟改革和一体化进程遭遇瓶颈。
内政方面大刀阔斧推进改革的同时,雄心勃勃的马克龙也在外交上发力,驻外使节年度会议成为他全面阐述对外政策的好机会。2017年8月底,马克龙在他上任后的首次驻外使节年度会议上发表讲话,提出法国重建世界秩序的三个主轴,概括起来就是加强反恐确保法国安全,确保欧洲的战略自主性,捍卫法国的全球影响力。
其中,团结欧洲、推进欧洲一体化进程成为马克龙外交的重要一环。2017年9月26日,他在巴黎索邦大学发表演说,首次全面提出“重塑欧洲”的建议主张,主要包括去官僚化、加大防务合作、推动税收改革、加强年轻人跨国交流和强化民主建设五个方面。
比如,他建议欧洲建立统一的防务安全体系,组建“快速反应部队”,统一防务预算、共享情报；建立欧洲边境警察队伍加强欧盟边境管控,应对非法移民；针对欧洲发展不平衡现状,他主张建设一个“多速欧洲”,加强法德协调,设立欧元区财长并统一预算,统一欧盟税收规则,各国进行经济改革,确保经济增长,有能力应对危机冲击等。
值得注意的是,马克龙抛出“重塑欧洲”计划的时间点很微妙——演说前一天,即2017年9月25日,德国刚刚举行联邦议院选举,连续执政十多年的默克尔领导的联盟党(基民盟+基社盟)“惨胜”,并陷入近半年的组阁危机之中。
过去十年来,默克尔治下的德国经济持续增长,成为欧盟的主心骨和领导者。但那次议会选举之后,默克尔虽然得以开启第四任期,但其政治生涯进入尾声,不仅宣布2021年任期结束后退休,更是卸任当了18年的基民盟主席,开启了德国政坛迭代序幕。
对马克龙的“重塑欧洲”计划,默克尔和德国有的赞同,比如欧洲防务统一,有的则态度谨慎,比如财政和预算问题。但是,在团结和加强欧盟、继续推进欧洲一体化这个大问题上,马克龙和默克尔都认为法国和德国必须紧密合作,继续发挥“发动机”作用。
为此,2019年1月22日,马克龙和默克尔在德国西南部边境城市亚琛签署《亚琛条约》,继续深化两国合作,推进欧洲一体化、遏制欧洲出现的国家利己主义和民粹主义。
当天,是象征二战后法德全面和解的《爱丽舍条约》签署56周年的日子。正是这个条约的契约基础和框架结构确立了推进欧洲一体化的“法德轴心”,而被称为《爱丽舍条约》升级版的《亚琛条约》,再次宣誓法德合作的决心。
不久后,2019年3月5日,马克龙在欧盟28个成员国的媒体上刊发致欧盟公民的公开信,列举了多项“复兴欧洲”的改革倡议,主要目的是呼吁选民在5月底欧洲议会选举中投票给支持欧洲团结的政党。
三个月前的那次欧洲议会选举,在欧盟各国呈现出不同的结果,而在欧盟层面,传统的中右翼人民党党团和中左翼社民党党团依然是前两大党团,但席位大幅缩水,二者相加仍不过半数。马克龙代表的中间自由派“欧洲自由民主联盟”成为第三大党团。
这一结果导致后来欧盟新领导层五大关键职位(欧洲理事会主席、欧盟委员会主席、欧洲央行行长、欧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欧洲议会议长)的博弈。
由于马克龙态度坚决,欧盟领导层遴选规则被打破,各大党团提名人选被否决,转而法德等国和其他国家集团通过平衡利益,在7月初确认法国认可的德国人冯德莱恩出任欧委会主席,法国人拉加德出任欧洲央行行长,完全遂了马克龙的愿。
批美单边主义,联系中俄日澳印
在欧洲之外,对美关系无疑是法国外交的重点之一。然而,马克龙与特朗普之间友谊的开局并不太好。2017年5月底,两人在比利时出席北约峰会期间首次会晤。接着,特朗普便不顾法国劝说,在6月1日宣布退出应对气候变化的《巴黎协定》。
法国极为重视2015年底达成的《巴黎协定》,它是继1992年《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1997年《京都议定书》之后,应对气候变化的第三个里程碑式文件,事关2020年后全球气候治理格局。
即便如此,马克龙仍然在2017年6月底邀请特朗普7月14日访法并观礼法国国庆阅兵,后者欣然赴约。在凯旋门下,两人“史诗级”长时间握手,法美关系一扫美国退出《巴黎协定》的阴霾。
2018年4月,马克龙应邀访美,成为特朗普上台后以国事访问规格接待的首位外国元首,两人在白宫大秀亲密。相比之下,默克尔与特朗普一开始就不对付,德美关系不温不火；英美关系虽然特殊,但特朗普并不受英国政界和民众欢迎。
彼时,特朗普已挑起贸易战,而马克龙访美的任务是劝说美国对欧盟网开一面,结果只换来美国推迟一个月加征钢铝关税。去年5月底美国加税前夕,马克龙与特朗普通了一次电话,直言特朗普对盟友加税是“非法的,错误的”。但特朗普不以为然,白宫对这次通话也轻描淡写。
几天后,马克龙公开对媒体表示,那次通话“很糟糕”,并将其比喻成香肠,“最好别知道里面的成分,知道就不想吃了”。2018年8月底,马克龙再次在法国驻外使节年度会议上讲话,这回他特别强调多边主义正遭遇危机,批评特朗普政府具有侵略性的单边主义行径。这意味着法美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同年11月一战结束百年纪念活动上,马克龙提出组建“欧洲军”,防范来自俄罗斯甚至美国的威胁。这让特朗普怒火中烧,他2小时内连发5条“推特”回击马克龙,称其将美国列为防范对象“太侮辱人”。
与特朗普首次会晤4天后,马克龙在巴黎郊外的凡尔赛宫迎来俄罗斯总统普京。乌克兰危机爆发后,法国一度取消交付俄罗斯订购的“西北风”两栖攻击舰,法俄关系也陷入僵局,但双边高层依然保持接触和对话。
2018年11月,马克龙邀请普京出席一战百年纪念活动。本月19日,法国主办G7峰会前夕,马克龙第三次邀请普京访法,在法国总统夏季避暑地布雷冈松堡举行双边会晤。马克龙也应邀于2018年5月访俄出席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同年7月马克龙再赴俄罗斯观看足球世界杯决赛,见证法国队夺冠。
2018年1月,马克龙开年首访来到中国,这是他上任后首次亚洲之行的第一站,他也是当年中国接待的首位外国领导人。马克龙在访华期间表示,任内将每年访华一次。今年是中法建交55周年,即将离任的法国驻华大使黎想7月表示,马克龙将在今年11月访华。
其实,不仅美国搞了个“印太战略”,法国也有“印太战略”。自视印太地区重要一员的法国,85%的专属经济区位于印度洋和太平洋,面积达900万平方公里,这一地区的法国公民有150万,另有8000人驻军。
为此,马克龙在2018年5月提出了法国版“印太战略”,即构建“巴黎-新德里-堪培拉”轴心。今年6月底,马克龙访问日本,使得东京很可能成为继印度和澳大利亚之后的第三个关键伙伴。马克龙这次还邀请印度总理莫迪作为“客人”出席本周末在法国举行的G7峰会。
从支持英国“硬脱欧”,到对法德挥舞关税大棒,再到拿北约“保护费”说事,特朗普政府归根结底是想借欧洲多事之秋进一步分化这个盟友,避免欧洲抱团削弱美国的控制。
马克龙这两年在外交上的作为,愈发显示出“戴高乐主义”的回归,展现出他让法国再次伟大的雄心。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不知所措的西方将默克尔视为“自由主义新的旗手”。如今,默克尔接近政治生涯尾声,马克龙会扛起这面大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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