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声:直面现实,相信人性的力量
2019年08月24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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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世间》 梁晓声 著 中国青年出版社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师文静
  8月16日,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公布,山东籍作家梁晓声的现实主义长篇小说《人世间》获此殊荣。
  梁晓声是当代文坛常青树,目前已发表各类题材文学作品2000余万字,《今夜有暴风雪》《年轮》《雪城》等作品被改编为影视剧,影响深远。从知青文学到批判现实主义,再到后期回归温情的现实写作,他的作品具有鲜明的时代特性,也深具人文性和哲理性。
  梁晓声的小说厚重、大气磅礴但又不缺乏柔情与细腻,这也是读者喜爱其作品的原因。他的创作脉络如何?其现实主义创作的重要意义在哪里?通过梁晓声、茅奖评委、评论家的观点,可以从中获知梁晓声的文学概貌。
《人世间》向民间生活致敬
  茅奖公布后的几天里,梁晓声马不停蹄地出现在第十七届北京国际图书节上,担任图书节阅读形象大使,并作为第一位演讲嘉宾在“名家大讲堂”开讲,还推介了自己的新作《狐鬼启示录:梁晓声说〈聊斋〉》。
  谈及得知获奖时的心情,梁晓声说,他当时正在录制关于图书节的采访节目,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种激动和愉快。此前,梁晓声称,茅盾文学奖是他这50年文学创作生涯中所获得的最高奖项,但他是用一颗平常心对待的。他说:“只要书出来,能得到读者的认同,认同度高一些,对我就是最大的安慰了,对获奖没有什么想法。”
  梁晓声写《人世间》,于2010年开始酝酿、构思,2013年初动笔,2017年完成100多万字作品。小说着墨于北方一个工人家庭的三个子女——周秉昆、周蓉、周秉义及他们周围朋友四五十年的不同的人生经历。周秉义、周蓉考上了北大,前者历经人生周折成为地方干部,后者与一个“右派”结婚又离婚;周秉昆则始终在底层生活,在生活中打拼奋斗。小说中的人物故事,也嵌入了中国社会近50年来发生的上山下乡、推荐上大学、恢复高考、知青返城、对外开放、国企改革、棚户区改造等重大社会变革中,多角度、多方位、多层次地描写了中国社会的巨大变迁和百姓生活的跌宕起伏,堪称一部“五十年中国百姓生活史”。
  谈及在近70岁时完成的这部浩瀚之作,梁晓声说:“《人世间》是我的一个情结,是向现实主义致敬的一种写作,也是向民间生活的一种致敬,更是圆了我自己的一个心愿。”
  茅奖评委、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张丽军告诉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人世间》容量大,人物繁多,是一部具有很丰富的人间情怀、关怀、温度的作品,是对生活的正面强攻。”小说的语言朴实、叙事自然,用大量的事件、人物来呈现故事,是中国文学传统的叙事风格,而小说最动人的地方在于对时代中小人物的情感变迁的细腻刻画。“比如,小说中令读者印象深刻的大家庭中的父亲形象,非常有质感、有深度。父亲周志刚话不多,很强硬,但对儿女的爱、关怀、理解都融于行动中,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中国式父亲。另外,小说对夫妻之情、爱情、工友之情、师生情、同事情的描写也各有类型,各有特色,处处引人入胜。”
  《人世间》强大的现实主义写作下,透着人性的光辉,正如张丽军所说,“虽然人生无比的艰难,生活有着无比的困境,但人与人之间互相关怀,互相惦念,不抛弃、不放弃,非常感人。这是一部非常正面的、温暖人心的作品,既有烟火气,又厚重,更有深刻的哲理。这部小说,需要读者细心去品味。”
文学脉络关键词:英雄主义、批判现实、理性温情
  1949年9月,梁晓声出生在哈尔滨一个建筑工人家庭,他的父亲是在少年时期跟随乡亲们闯关东,然后定居哈尔滨的山东荣成人,虽然梁晓声不是出生在荣成,但有着浓郁的家乡情结。他曾表示,自己是有两个故乡的人。“我在哈尔滨出生,那里是我的家。而父母那一代人,对山东的情感很深厚,山东是我父辈走出来的地方,是家族生根的地方。”
  1982年,发表《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后,梁晓声在文坛声名鹊起。此后的“知青三部曲”《今夜有暴风雪》《雪城》《年轮》让他成为知青文学的代表作家。梁晓声激情昂扬地书写“北大荒精神”,作品呈现了知青的理想、悲壮与献身精神,塑造了一种新的英雄主义。
  梁晓声曾自述,到了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现实导致他告别理想主义,重新审视他一向很欣赏且一往情深的“知青情结”,并决定像理发一样,理掉“知青”情绪。在改革大潮、市场经济的席卷下,梁晓声开始关注经济社会中人的思想的异化与堕落,创作了《浮城》《泯灭》《恐惧》等强有力的现实批判小说。尤其是《浮城》,以天马行空的想象,警示“每一个深陷欲望的都市人早日觉醒”。
  进入新世纪之后,梁晓声的创作变得内敛、沉稳,具有包容性,真正成为“平民的代言人”。他创作了《欲说》《伊人,伊人》等小说,也在《郁闷的中国人》《忐忑的中国人》《站直了,不容易》等非虚构写作中体现他的理性与关怀。
  对于平民视角的作家梁晓声来说,外卖小哥、送水工人,都非常值得去了解,“我愿意和他们聊天,想知道他们的想法、目标、心情,但仅仅了解是不够的,作为一名文学创作者,我有责任写点儿什么。”梁晓声说,不论哪个时代,哪个社会,文学的关怀是永远不该缺位的,这个关怀应该是对于所有人的,作为一名文学创作者,他自认有这份责任,感到自己有很多应该写的、想写的,还没有写的,直到完成百余万字长篇《人世间》。这部行走五十年岁月的小说,并没有将重点放在对历史的反思与评判上,而是充满了现实主义的温情。
  张丽军认为,《人世间》达到了梁晓声现实主义写作的高峰。“他之前的小说大多还是某一种特殊类型、特殊人物的书写,而《人世间》写的是当下大众,作家则是老工程师,达到了一种非常成熟的风度,用最简朴的语言,写出最平凡的人物形象,写出了千千万万普通中国人情感的表达,这是作家的超越、从容、成熟、开阔、大气,是一种行文的探索。”到了《人世间》,梁晓声对文学、对叙述方法的理解、把握达到纯熟。从梁晓声的创作路径可以看出,他的写作一直力图让文学走向大众,走向日常生活,走向普通人的内心。“如果批判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宽容、理解、同情、悲悯,能帮助不易的人认识到人世间依然是有爱的,生活是美好的,人是可爱的。虽然生活那么艰辛,但是爱支撑我们行走。任何作家的文学创作走到最后,都是一种哲学、一种关怀、一种信念的传递。”
  评论家贺绍俊在《人世间》研讨会上曾表示,梁晓声珍惜知识青年,就在于他珍惜理想主义,而如果过去的理想主义有些虚空,他后来的经历中,不断地使自己的理想与现实结合而越来越实际。
  确实,从追求理想和英雄主义的知青文学,到批判现实主义,再到回归理性的温情现实主义书写,梁晓声的创作脉络清晰又紧贴现实。
强大的现实主义具有史传意义和价值
  著名评论家雷达有一句非常著名的话:“一个时代的文学,倘若不能触及该时代最重大、最根本的社会问题和精神问题,就不能认为是可与时代匹配的文学。”
  关注时代变迁,反映人的精神变化,是梁晓声作品的重要主题。“作家不能只写现实是什么样的,更要写现实应该是什么样的。”在梁晓声看来,现实主义不是一面镜子,只会呈现人的欲望、愤懑和自私;而是一双有信仰的眼睛,透过现实,可以看到人性温暖的地方。
  梁晓声在近日接受采访中再次提到,《人世间》获奖,相信会改变很多人对现实主义的看法:现实主义不是一种陈旧的书写,它考验我们对现实的理解是否客观、是否全面。
  著名评论家李敬泽在《人世间》研讨会上还提到一种观点,他认为在一个宏阔的历史和时代视野中来塑造人物、确定一个精神形象,这是非常重要的,而梁晓声的《人世间》有一系列立得住的人物和精神形象,这在我们当下的创作中是非常难得的,现实主义在表现复杂经验的时候是管用的。
  张丽军更是肯定梁晓声的现实主义书写,他认为,这在当下非常珍贵。“不耍花招,不耍滑头,如实地呈现老百姓日常生活的历史、普通大众的历史和情感,在这一点儿上讲《人世间》与《平凡的世界》有某种相通性的东西。”
  梁晓声的现实主义写作中最强大的力量,是作者贯穿其中的脉脉温情。梁晓声对社会基层普通大众充满了同情、理解、关怀,他像普通人一样忧虑、不安,甚至写出了不同人群不同的痛苦和挣扎,把灵魂的深度挖出来,在痛苦撕裂中写出人的真情。
  “文学写传奇好写,而如何在生活中突围,才是我们面对的最艰难的东西。生活是道的日常,日常即道,展现一个平常人的生活,才能呈现世界的广大性。”张丽军说,现实主义的写作才是对作家最大的考验。更重要的是,梁晓声的现实主义写作,把当下年轻读者感受不到的东西写出来了。“父辈是怎么走过来的,我们今天的生活是怎么来的,普通大众是怎样走过历史的,梁晓声把中国的历史面向年轻人书写了下来,让读者去关照现实,思考未来。这是现实主义写作很重要的贡献,具有史传的意义和价值。而文学永远是最重要的营养,是文化最重要的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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