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鸿
2020年伊始,济南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人们在感叹“瑞雪兆丰年”的同时,不约而同拿出手机记录下壮美雪景,第一时间发送到微博、朋友圈等社交媒体,收获一片点赞。在当下社会,我们已经习惯将生活中的大事小情分享到社交媒体,用微博记录每天的心情,而在三千年前的商代,咱们的先民又是怎样用文字记录奇异天象和占卜未来吉凶的?
公元1899年,晚清国子监祭酒王懿荣因患疾病在北京鹤年堂药房抓药。素来对金石古玩感兴趣的王懿荣对于一味名叫“龙骨”的中药极为好奇,多方打探下王老先生收购到大量刻有神秘图案的龙骨原件。精通金石之学的他在“龙骨”上发现了许多刻痕,并且敏锐地认识到这些刻痕是篆书之前的文字,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随后,王懿荣通过潍县古董商人范潍卿开始了广泛的购藏,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共搜集到甲骨1500多片。王懿荣查阅相关史料,结合自己平生所学,将这批药材判定为刻有商代文字的珍贵文物,该发现轰动中外学术界,把汉字的历史上推到公元前1700多年的殷商时代,王懿荣也因此成为甲骨文研究的奠基人,为此后120年的甲骨文研究学拉开轰轰烈烈的序幕。
2019年是甲骨文发现120周年,对于这种神秘文字的研究探索,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过了两个甲子,先后涌现出以罗振玉、王国维、郭沫若、董作宾为代表的“甲骨四堂”学术大家,透过骨片为我们一点点揭开那个三千年前的神秘王朝。
1955年,山东博物馆接收一批罗振玉旧藏精品甲骨,随之开展对于甲骨文的系统深入研究,已成为我国排名第三的大宗殷墟甲骨收藏单位。如今,观众朋友在位于山东博物馆七号展厅的文物柜前就可以近距离感受镇馆之宝——神秘的甲骨文。
甲骨文的主要载体是龟甲和牛肩胛骨,主要作用是占卜与记事。甲骨的命名也暗藏玄机,从名字中可以窥见刻在其上甲骨文的秘密。一般用甲骨上重点的几个字命名,如果材质是龟甲就称卜甲,牛骨的话就叫卜骨。特别的是,如果是干支甲骨,还要写上商代干支表刻辞。商代人事无巨细,都要求神问卜,甲骨文的内容也非常丰富,涉及日月星辰、祖先鬼神、风雨灾害、年成丰歉、生死疾病、吉凶祸福等等,因此甲骨文也被戏称做商代人的“微博”,是商代历史和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但许多观众面对展柜里模糊的甲骨文物不免一头雾水:上面写的什么?为什么如此珍贵?
自1899年殷墟甲骨被发现与认识至今,世界范围内共收藏甲骨15万片以上。山东博物馆珍藏甲骨一万多片,其数量之大、藏品之精、研究价值之高,在国内乃至国际甲骨收藏单位之中,都有很大的影响力。目前对甲骨文的研究分为基础整理和甲骨学研究两部分,一是国家图书馆、故宫博物院、山东博物馆等单位基于馆藏的基础性整理工作,还有专家学者进行的甲骨学研究,包含分期断代、文字考释、殷商史研究等方面。我们就以山东博物馆收藏的几枚特级甲骨为例,带领大家走进文字背后的商代社会。
在三千年前,天气和气候是与人类生活最息息相关的自然现象,商代人对天气和气象的占卜尤为重视,甲骨文中保存了不少关于风、云、雨、虹、雪的气象资料。山东博物馆馆藏“虹不惟年”卜骨就记录了商代人对彩虹这种景观的占卜。骨片上的“虹”字上部有两道弧形龙身,下部有一龙头形状,作二龙吸水状,古人认为龙出现吸水是天晴的象征。卜辞内容为“庚寅卜,古贞:虹不惟年”。经考古专家解读,这组卜辞的意思为,庚寅这天贞人古卜问,彩虹这种天象不会影响到年成吧。卜辞中的“虹”再现了殷商时代的自然景象以及人们在认识自然、探求真谛方面所经历的漫长历程。
除却天气,商王对生育之事也非常关心。山东博物馆馆藏的“妇妌娩嘉”卜骨就记载了商王武丁占卜妻子“妌”分娩是否顺利。卜辞释文“乙巳卜,宾贞:妇妌娩嘉……妇妌……”。这件卜骨非常形象,甲骨文“娩”字中的“口”表示产妇,下面两个“手”’则表示接生的过程。“妇妌”是商王武丁的诸妇之一,也写作妇井,她善于农业种植,尤其擅长种黍,也从事征伐、祭祀、进贡等一系列王室活动,举世闻名的“后母戊鼎”就是其子为祭祀她而铸。
山东博物馆还收藏了一块目前全球仅存一片的“鎷”卜骨,甲骨纵4.9厘米,横2.2厘米。骨质为牛肩胛骨,卜骨刻辞自上而下分两条,上一条仅存一个“马”字。下一条为“辛卯卜,在□贞:王其步叀鎷”。“金”在商周时期指青铜,青铜器铸造业是商代手工业中最为重要的部门。馆藏的“鎷”卜骨,其卜辞中的“鎷”字的偏旁是“金”字。专家介绍,“‘鎷’字是颜色如铜的马的专名,既用铜表示了马的颜色,也说明了铜的冶铸已有较长的历史,使用已较广泛。‘鎷’卜骨的卜辞大意是,商王在某地要举行祭祀,可以用这匹铜色的马做祭牲吗?”
此外,甲骨文中还涉及大量与战争有关的占卜卜辞。山东博物馆收藏有一块“鬼”字甲骨,经专家解读“鬼”字应为商代的“鬼方地区”,大致是后世所指的匈奴。史书记载商王武丁曾多次用兵“鬼方”,逼迫该部族向西北远遁,间接影响了后世亚欧大陆的历史走向。这样的“鬼”字甲骨十分罕见,中国大陆只此一片,是研究我国古代西北地区民族部落历史的珍贵文物。
在了解文字内容之后,我们不妨再来了解一下古人写一篇“微博”和现代人相比,会多出哪些复杂的步骤。
占卜刻画甲骨前,要先对甲骨材料进行整治,龟甲切除与背甲连接的甲桥后,只保留一版平整光滑的腹甲,牛肩胛骨则在切除部分骨臼和脊角后保留一版较为平整光滑的大骨扇,之后在甲骨背面施以钻、凿。另有甲桥刻辞和骨臼刻辞,用来刻与占卜无关的简单的记事文字。占卜时,用炭火在钻凿处烧灼,骨面受热崩裂,正面即现“卜”字形裂纹,称为“兆”。卜人有“灼龟见兆、断定吉凶”的专长,商王也常常自己视兆判断。占卜后,将有关卜问事项刻于甲骨之上,就形成了现在所说的甲骨文,又称甲骨卜辞。完整的卜辞由“前辞(叙辞)”“命辞”“占辞”“验辞”四部分组成。前辞为干支、贞人(包括商王)；命辞为所要卜问之事；占辞预测吉凶及未来发生之事；验辞为占卜后之结果或应验情况。
从几字到百余字不等的甲骨卜辞或记事文字,似乎与今天的“微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与我们轻松地在手机上打几个字相比,显然要繁琐得多。
通过对甲骨文的解读,一定程度上可以还原出商代的社会生活,也逐渐揭开了神秘的商王朝面纱,在探寻中华文明起源之路上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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