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D行者
几年前,我去阿尔及利亚时,在一个名叫塞提夫的小镇住了一晚。当时我对这个小镇一无所知,只是略感当地的治安有些紧张。回国后,偶尔看了一部戛纳参赛片《法外兄弟》,影片一开头十多分钟就再现了在塞提夫发生的一起暴力事件,那是1945年5月,阿尔及利亚人游行示威时,遭到统治当地的法国人镇压,阿尔及利亚人奋起反抗,片中的三兄弟就从塞提夫逃到了国外。
凑巧的是,我在读美国人类学家杰拉德·戴蒙德的著作《第三种猩猩:人类的身世与未来》一书时,再度看到了他对“塞提夫事件”的描述。据他说,那次事件中,阿尔及利亚人杀死了103名法国人,而法国的反应残酷得很,“用飞机轰炸44个村落,一艘巡洋舰炮轰海岸的城市,平民突击队发动报复性的大屠杀,军队也开枪杀人,不分平民还是战斗人员”。
耐人寻味的是事件的结局,法方公布说,阿方死了1500人,而阿方宣布的数字是5万人。法方认为自己是镇压叛乱,而阿方则认为这是“灭族屠杀”。
“灭族屠杀”是这本书的原译,但现在的通译是“种族灭绝”。《第三种猩猩》并非一部专门描述“灭族屠杀”的书,作者以非人类中心与非西方中心的姿态,从人类学、生物学的角度描写了人类文明的演化根基,提出了很多令人耳目一新的睿见,并用最新的生物学研究成果和文化现象解答了相关的“人性”问题。
戴蒙德认为人类就是“第三种黑猩猩”,其基因组与黑猩猩的差异不过1.6%。人类如何选择配偶、为什么会老化与死亡、为什么喜欢麻醉自己,甚至为什么要搞婚外情,这些都能从生物学的角度找到答案。
不过,让我更感兴趣的是,戴蒙德用整整一章描写了为什么会产生“灭族屠杀”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他一开始就讲述了澳洲白人屠杀原住民的经过,这一历史在妮可·基德曼、休·杰克曼主演的史诗大片《澳大利亚》中有过展现。屠杀的结果是,从1788年英国人在澳洲建立殖民地,到1921年人口普查,原住民的数量从30万降到6万。
当然远不止如此。戴蒙德说,“从1950年以来,已发生了近20次‘灭族屠杀’”,“我们没有阻止过,我们对这种事件可能发生的地点也没有警觉”。他列举了近一个多世纪以来从澳洲到美国、从土耳其到德国、从卢旺达到布隆迪、从苏丹到乌干达、从南斯拉夫到前苏联、从柬埔寨到印尼等国发生的“灭族屠杀”事件,找寻人类“杀戮冲动”的来源。
戴蒙德认为人类和鬣狗一样,行为上有双重标准:一面是“不可伤害同胞”,另一面则是“只要没有风险,不妨杀害敌人”。因此,他认为“灭族屠杀”者一般会采用三个借口:一是自卫,二是自认为代表进步或文明的新境界,第三则是将对手看做畜生或野兽。很多惨绝人寰的屠杀都用上了这些借口。
戴蒙德发现,除了纳粹屠杀犹太人等事件,很多“灭族”现象都受到了漠视,像孟加拉、布隆迪、柬埔寨、巴拉圭与乌干达发生“灭族屠杀”之初,联合国就接到了告发,有些甚至有传媒的广泛报道,但人类的本能与利益驱使,却让绝大多数人采取了静默、无视、逃避的态度。
尤其令我震惊的是,戴蒙德准确预言了这类事件的发生。他说:“世上不安定的地点很多,其中‘灭族屠杀’的契机似乎已经成熟了的,有南非、北爱尔兰、南斯拉夫、斯里兰卡、新喀里多尼亚、中东。”
除了《第三种猩猩》外,戴蒙德还写过《枪炮、病菌与钢铁》、《崩溃》等著作。他的作品影响有多大,有记者问比尔·盖茨退休后在看什么书时,他说看的就是杰拉德·戴蒙德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