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济南，除“北厚记”外，还有一个制作酱菜的家庭作坊，就是位于芙蓉街金菊巷“燕喜堂”饭庄老号附近的夏家。

    □张家善 

    “北厚记”的酱菜之所以出名，除制作工艺严谨、投料讲究外，更因其作坊在五龙潭泉群内，无疑是得益于地下的优质泉水。夏家制作的酱瓜包瓜也很出名，当然同样得益于地下的泉水。看电视连续剧《北方有佳人》，每当荧屏上展现王家的场景时，必先听到哗哗的泉水声，而当年夏家的泉水是在一口如棋盘大的方池子内涌出，常年不断、久旱不雨亦势头不减，街坊邻居都专门去取泉水沏茶喝。

    夏家大门上有副对联：忠厚传家远，仁爱继世长。记得我小时候，爷爷抱着我每次路过夏爷爷家门口，都会驻足教给我念并讲解其所包含的深意。到我上学时，夏家的黑漆大门虽已开始斑驳，但门两边那十个金色大字却依然熠熠生辉。与我爷爷同庚的夏家男主人名叫夏景晨，字曦光，我从小就称他夏爷爷，他常买糖果哄我玩。听我爷爷说过，夏家祖辈就有制作酱菜的手艺，家里还有自磨香油的设备。夏家酱瓜包瓜和纯正的小磨香油，都曾经是“燕喜堂”的专供品，因此很有名气！

    一般说来，较大型的专业酱瓜包瓜制作厂家，大都有自己指定的瓜源供应地。而夏家所制作的酱瓜包瓜，却是专门收集济南近郊瓜农所种甜瓜地里，到拔瓜秧时尚没有成熟的瓜蛋子，也被叫做小苦瓜。正因为其尚未成熟，可已经过了生长期，生吃时虽然有点味苦，但用其制作出来的酱瓜包瓜，因不失其原有的细腻脆生，经过腌制之后，其风味更加独特。记得女主人夏奶奶虽然出生在封建社会，脚被缠过，但那双小脚走起路来轻盈快捷，无论做什么活都很利索。夏天我到她家舀泉水喝时，总是看见夏奶奶坐在院子里，不是用簸箕挑选芝麻，就是在收拾备用的瓜料。

    照理说，过了生长期的生瓜蛋子都应当是被瓜农丢弃的，可如果送到夏家来，不管个头大小，夏爷爷都一律按能吃的甜瓜价付钱，但要求很严格，必须是瓜体周正，没有“地蛆”眼的。因此很多种甜瓜的农户，每到拔瓜秧时，都抢着把合格的生瓜蛋子往夏爷爷家送。夏家对收上来的生瓜，先洗去尘土，劈开挖出瓜瓤，再用清水冲洗干净，晾干后备用。若是准备制作包瓜的，则在瓜蒂处开一个小口，掏出瓜瓤。夏家制作酱瓜包瓜的酱料，都是自己精心调制的，不但稀稠、咸味适中，还另外加入适量小磨香油，所以其口味才更别具一格。更值得一提的是夏家的包瓜，除按常规在瓜体内填入花生米、萝卜丁、疙瘩丝外，夏爷爷还另外填入甜杏仁、核桃仁和炒过的芝麻粒，所以夏家制作的包瓜在老济南名气很大。

    我12岁那年，夏爷爷在金菊巷西口开了一家门面，除专营自己制作的酱瓜包瓜外，还兼营“北厚记”的豆腐乳臭豆腐。我也曾看见过“济宁玉堂酱园”的送货马车，往夏爷爷的店里卸过整坛的豆腐乳和臭豆腐。也就是说，夏家所经营的品种都是正宗名牌。在夏爷爷的店面里，除经营酱菜、调料外，还专门有一个杂货货架，为方便街坊邻居，兼营如火柴、蜡烛、学生用的铅笔、橡皮、本子以及瓶装饮料等，收费都很低廉。

    在那个时候，许多劳动人民家庭中，除中午偶尔炒点菜外，早晚吃饭大都是以咸菜为主，除自己调制的外，还常去街上酱菜店买几块豆腐乳臭豆腐或者萝卜丁疙瘩丝就行了。夏爷爷对光顾他那个小店的顾客，不管认识不认识，除照价给的酱菜外，都另有优惠。比方，你就是只买一块豆腐乳和一块臭豆腐，他会问一句，要辣椒酱吗？当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会另外给浇上半调羹辣椒酱，是不要钱的。若赶上夏爷爷高兴了，还会用“提子”在香油里沾一沾，给你淋上几滴香油，那味道就更好了。有一次，爷爷让我去买酱菜，碰巧我带的是个中号饭碗，夏爷爷知道我爷爷爱吃辣，又在碗的一边添了一大调羹辣椒酱，当他又摸起香油提子，准备再往碗里淋点香油时，又偏遇上爱开玩笑的马爷爷提着个鸟笼子路过，夏爷爷只顾跟他“打哈哈”，咕噜一声将整个香油提子摁了下去，提出来将满满一提子香油就往我碗里倒，当倒到一半多时，才忽然醒过神来，连忙自言自语“倒多了倒多了”，转脸递给我那几乎已是半碗香油的酱菜后说：“胖小子，算你有福，这香油白送了！”

    回到家，爷爷见状惊愕道：“买五分钱的酱菜，怎么给了这么多香油啊！”听完我说的经过后，爷爷当即又递给我一毛钱，“光这些香油也得快二两了，赶快再给你夏爷爷送过去！”当我往夏爷爷手里交那一毛钱时，他说什么也不收，我扔在柜台上转身就跑，夏爷爷在后面追上我后，塞给我一瓶“崂山汽水”，摸着我的秃脑袋说：“这是刚进的货，你胖小子拿去尝个鲜吧！”在那个时候，就是那么一瓶汽水也挺稀罕，我每次只舍得喝一小口，又带到学校去，放在课桌上，让“崂山汽水”的商标朝外，向同学们显摆显摆……如今回想起来，对老济南的淳朴民风、民俗，邻里之间的深情厚谊，依然有着深深地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