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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04月09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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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员赵丹 (资料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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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董钊 无论是个人、电影还是国家,不管经历怎样的遭遇,最终,它还是要回到应有的轨道上。就像电影《武训传》的导演孙瑜之子孙栋光所说:“要还原历史的真面目,需要时间,但我始终相信会有这么一天。” 近日一个课余时间,山东艺术学院传媒学院讲师卢琳从讲台上走下,开始了另外一项工作——看《武训传》。从她上大学时期就多次出现在电影学教材中的电影《武训传》,终于在近日露出庐山真面目。在此之前,她的一位朋友已经迫不及待地从网上购买了影片的正版DVD。 卢琳用三个多小时将这部电影一气看完。她说,许多年轻人会看这部电影,是因为这部影片传达出来的东西真实而又质朴。更多的是,它可以让人产生探秘历史的联想。 在省直机关供职的王益民看这部片子的初衷,仅是因为这部电影有一位曾被父母无数次提起的电影明星赵丹,一如现在的偶像明星,英俊而又才华横溢。 缓慢的剧情发展,让王益民有点失去耐心,这明显与他喜欢看的《指环王》、《加勒比海盗》有着天壤之别。 然而,看完后,他快速打开微博,在里面写下:“致敬武训:唯有天下之至诚,能胜天下之至伪;唯有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之至巧。” 事实上,这部“消失”了半个多世纪的电影,自制作完成那天起,有两个人的名字就在几代人的记忆中被捆绑——演员赵丹和他扮演的角色——历经道光、咸丰、光绪、宣统四朝皇帝的乞丐武训。 跨越两个时代的拍摄 “历史上对于武训的评价,一直没有改变,直到《武训传》电影公映,周围的声音开始起了变化。”从事武训研究41年的冠县文化馆研究员徐士瑞说,从清朝至民国,再到新中国成立初期,武训的名声不坠,先有清廷授名“义学正”,光绪帝颁以“乐善好施”匾额,其事迹也被编入《清史稿》列传二百八十六“孝义”一节。 1944年,陶行知送给导演孙瑜一本《武训画传》,希望他将武训的故事拍成电影。 “我自己流的泪,并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少。”孙瑜后来谈到这部电影说。他还给《武训画传》写过序文:“尽管武训的那种个人的悲剧性的反抗方式缺乏积极性和革命性;尽管他的作揖长跪、含泪强笑募化来的义学决不能推翻统治,解放穷人;可是成千成万的人不能不看了武训的事迹而同情感动。任何为大众的幸福而牺牲自己的事迹是永远值得人同情和感动的。” 《武训传》的拍摄跨越了两个时代,从解放前的1948年开拍,到解放后的1950年底才拍完。 1951年2月,孙瑜在给周恩来总理的信中说,他遵循周总理的指导,影片中“写到了”三个原则:站稳阶级立场;武训成名后,统治阶级即加以笼络利用;武训最后对兴学的怀疑。 1951年《武训传》公映时,曾一度好评如潮。赵丹的女儿赵青回忆:“当时上海的电影院几乎全部爆满,街上的人看到父亲,就叫‘赵丹’、‘武训。’” 然而,对武训评价突然风向陡转。因为《武训传》这部电影,一场声势浩大的批判武训运动掀起来,这被认为是新中国成立后意识形态领域第一场全国规模的政治运动。 1951年5月20日,《人民日报》刊发了毛泽东审阅和修改的社论《应当重视电影〈武训传〉的讨论》,将批判引向高潮。 “后来,有人来到武家庄,对武训的事情展开调查,其中有一个叫兰苹的人,就是江青。”徐士瑞说。 包括江青在内,一起来到武家庄的,是人民日报和文化部联合发起的“武训历史调查团”共13名成员。之后,《人民日报》连载了近4万字《武训历史调查记》。调查结论为,“武训是一个以‘兴义学’为手段,被当时反动政府赋予特权而为整个地主阶级服务的大流氓、大债主和大地主”。 “调查记”全面否定武训,同时肯定同样生活在冠县的农民起义领袖宋景诗:“同时同地存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物:一个向地主阶级、封建统治者投降,一个对地主阶级、封建统治者进行革命;一个被当时和以后的反动统治阶级所一贯地加以培养、粉饰和歌颂……前一个就是武训,后一个就是宋景诗。” 此后,新中国电影史上的第一场大批判开始了,也开启了以简单政治视角干涉电影艺术的先河。著名剧作家白桦对记者说:“这第一次使文化工作者和文艺工作者,感到了惊讶和不习惯。” 从1980年开始,民间传出为武训平反的声音,其后各级政府也开始推动为武训恢复名誉的工作。1985年9月6日,《人民日报》刊登《胡乔木说:对电影〈武训传〉的批判非常片面、极端和粗暴》的文章,被视为《武训传》平反的转折点。 “我想得到,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多痛苦” 对于赵丹而言,武训已然成为他难以割舍的情结。 至今,赵青依然记得父亲赵丹在演武训时的入戏程度:“那时候,我父亲像变成另外一个人,赵丹就是武训,武训就是赵丹。”在赵青的记忆中,当年外表英俊的赵丹为了角色需要,剃光了头发,只剩一个“桃子”。 对于《武训传》的批判,让赵丹遭遇巨大波折。2011年,赵青重新修订再版父亲著作《银幕形象塑造》,这本书将赵丹在拍摄《武训传》前后的心路和挣扎一一展现。赵丹写道,“我一生中从未经受过像这样的批判,一下子给吓蒙了,思想异常混乱。”“演戏时犹如在‘九宫格’里学描红,战战兢兢,不敢再想如何才能增加人物的艺术魅力,而只求如何把人物表现得‘正确’。” 赵丹想不通的是,“这部电影既然在政治上是被彻底否定的,那么在艺术上的成败得失,也就没有任何研究的价值了?” 巴金曾写过一篇《赵丹同志》的文章,提到赵丹演的武训是给他印象最深的一个角色,“将近三十年过去了,老泪纵横的受尽侮辱的老乞丐的面影还鲜明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觉得他的演技到了家。影片出了问题,演员也受到连累,赵丹当时的心情,我是想象得到的。” 《武训传》导演孙瑜的儿子孙栋光对本报记者回忆,“1951年遭到批判时,最初我父亲是想不通的,他最初的愿望和最后的结果相差太大了,完全是当头一棒——他拍《武训传》本是为了迎接‘新中国文化建设的新高潮’这个主题,结果却被扣上一顶‘狂热的宣传封建文化’的大帽子,他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 电影被批判之后,孙瑜也曾反思,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在创作上多少变得有些缩手缩脚,对于政治特别小心,“他以后的作品,很难有灵光闪现的东西。”孙栋光说,父亲晚年最后一个愿望,就是《武训传》能够真正得到平反,“哪怕小规模地放一放,也是好的。” “我始终相信会有这么一天” 如今,随着正版DVD的发行,当《武训传》再次走进公众视野,被打上了“中国第一禁片重见天日”的名号。 出品方深圳音像公司负责人告诉本报记者,《武训传》DVD总共发行了1000张,现在都卖完了,对于这样一件年代较为久远的音像作品,赢利显然不是最主要目的。“我们也不打算再发,因为喜欢看老电影的人不多,主要考虑影迷意愿,让大家了解过去的一些事。”《武训传》DVD的封面上,特意打上“供研究使用”字样。 对于《武训传》的再度复出,发行方广东大圣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一位负责人向记者表示:“这个片子只是被批判过,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禁播,所以应该不能说‘解禁’。” 曾经拍摄出《历史的天空》、《我的兄弟叫顺溜》等热播剧的小马奔腾影业公司,三年前就打算拍电视剧《武训传》,但项目报到广电总局,至今未见批复。 而赵丹的后人一直在为《武训传》的播映做着努力和尝试。 2005年,在纪念赵丹诞辰90周年回顾展上,赵青在相关部门批准下,从中国电影资料馆借出拷贝,在上海影城放映,被媒体称为《武训传》“五十多年来重见天日”。 在影片中,7岁小武训的形象被许多观影者牢记,扮演者正是导演孙瑜之子孙栋光。 此次影片修复出版,孙栋光认为,是“该到了重见天日的时候”。“虽然1985年胡乔木的那篇文章也算是平反过,但《武训传》还是不能拿出来公开放映,所以我觉得这个事始终没有彻底解决。要还原历史的真面目,需要时间,但我始终相信会有这么一天。” 本报实习生 康莉、袁丹对本文采写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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