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嘉善 1973年秋天,我的沿街老房子被某机关征用,只好在村里提供的土地上建新居。房子主体建好后就要间内壁,考虑到用砖砌,造价太高不说还很难买到,父亲决定用大多数人通用的土堲垒,于是我便到附近村里请来了师傅。 说起土堲就是土坯。它一般分两种,一种是盘火炕用的土堲,一种是室内垒壁用得生土砖型“大堲”。制作土堲的过程,俗称“拓堲”,拓小堲方法是,将土加水搅成泥团,掺到打了草木灰底的“堲挂”里(也就是木制长方形固定框子,相当于工厂的模具),再用手或者瓦匠工具“泥板”摊平,木框提起时,一个成型的土坯就出来了。用水刷干净堲框,再制作下一个,以此类推直到够用为止。为了晾晒安全保证质量,“拓堲”一般都选择在不爱下雨的春天和平坦的场院里施工。等到半干时,要将它们揭起来,刮净周边毛刺晾晒数日,彻底干透后就可搬回家码成火炕的墙体。炕面用得是大个草泥堲,需要掺入麦穰,中间夹两根木棍作为负荷的筋,木框自然要大一些,工艺流程相同。而做砖型“大堲”,方法似乎就简单一点。 那天找来师傅后,我们一起到专供社员取土用的“泥场”,转悠了好几处地方,才找到土质纯净、干湿适中的原料。开始干活了,师傅将一扇磨盘石垫在底下,撒上一层草木灰,再把又厚又沉,样子很结实的“堲挂子”放在上面,用铁锨装满新鲜土,然后提起镶有木柄的“墩巴石”,朝堲挂子里面的泥土撴去,也就是“啪啪啪”三下子,再用手提的那块石头一角,轻轻一碰“堲挂子”边上的机关,随着相邻两个木框边的分离,一个有角有棱的成品出来了。这一套娴熟而周密的动作下来也就一分多钟,让我看得眼花缭乱。 半天过去了,当我看到师傅凭着力气,流着汗水,像魔术一样,把一堆堆散发着芳香的泥土变成一块块土堲,没一会儿又垛成一堵花眼墙时,感到神奇和由衷的钦佩。趁师傅喝水休息的机会,我试着提起那方石墩效仿起来,可忙乎了一大气,只换来气喘吁吁一身汗,和一个坑坑洼洼、松松散散的“杰作”。望着我的“业绩”,师傅笑了,他说:“看起来这活有把子力气就行了,其实没那么简单。首先得把‘堲挂子’摆平放正,把锁扣机关扳紧,往里面铲土拍实了,中心要高一点;撴石墩时,腰要直手要稳,先朝中间隆起的部位使劲砸去,土会往两边挤,再朝两侧各撴一下,整个堲就实体了。你这东一榔头西一锤摸不到要点,干出力不出货,弄不好还会伤到身体。”听到这话我耳朵一热,心想,劳动智慧不就是孕育在汗水中,丰满在知识里吗? 很快,在他的指导下,我也打出过几块有点模样的大堲。而那堵用它砌成的墙壁,与我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后来,经济条件有改善,房间要扩出客厅,它被砸倒的那一霎,面对残坯我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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