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业与仕途
2015年06月17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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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佐良
做工作,到底是为事业,还是为仕途?这个问题,今天恐怕很多人都没有弄明白,尤其是那些日夜梦想着飞黄腾达的人。
做工作,到底是为事业,还是为仕途?这个问题,今天恐怕很多人都没有弄明白,尤其是那些日夜梦想着飞黄腾达的人。
上初中的时候,班主任老师是教政治的,对学生的政治思想要求很严,因为我是中队长,自然被老师盯得特别紧,我的脑子里也被灌满了政治。记得老师上课批判“学而优则仕”,我不大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也要跟着老师说,读书是为了成为德智体全面发展、又红又专的劳动者,而不是为了做官云云,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官。
后来下乡插队,又招工进厂当工人,几经周折,我进了一所师范大学的外语培训中心负责外语考试。上世纪九十年代,外语成绩是出国、求职一道必须跨越的门槛。来报名参加外语考试的人很多很多,可外语不是想学就能学好的,有的人连着考了几年,成绩离合格就是差几分。我也替考生着急,可我必须一丝不苟,严格按章程办事,这免不了就得罪人。有时领导来电话,能不能给某某加两分?我只能说,没办法,上级有规定。我埋头在工作中,从考生报名、数据录入、准考证制作、考场安排、监考培训、试卷保密、考场检查……一直到大堆的答卷整理完毕上交,常常干得不知道时间,顾不上喝一口水。我没有时间叫苦叫累,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不要出一点差错!因为一点差错,可能就会耽误一个考生的人生前程。每次把考试材料邮寄出去,按理可以稍稍喘口气,可我的心反倒悬了起来,就怕上级来电话,只要上级来电话,不为别的,肯定是材料出了毛病。
不知不觉几年过去了,一天,总支书记突然对我说,要提拔我。咦——我有点发愣,但领导说,这是工作需要。哦,我明白了。两年后,提拔我为副科级干事。好大的一个职务啊!不过,工作一如以往,仍然起早贪黑,累得眼酸脖子痛,回到家已是精疲力竭,还要做家务,还要翻译,还要……记得很少有星期六,偶尔星期六没有考试,我在家,岳父看见了就会问,怎么你今天没上班吗?在他的眼里,我周末是很少休息的。
又是十几年了,我仍然是副科级干事。一天,新上任的主任对我说,学校组织部给了中心一个正科级名额,准备提拔你。我扳着指头算算,从我当副科级干事,整整十三年过去了!当然,怨不得人,因为这十三年里,我从未去过组织部,连到校人事处也是左思右想,万不得已才去,而且,常常到了门口又犹豫不决……更不用说到校长、书记的办公室了。只有一次,为了去德国做访问学者,才到过校长办公室一次。到师大已经十八年了,十八年,提拔我为正科级,哈哈,我这不也是“优则仕”了吗?十八年,工作不能说有什么成绩,虽然也受到上级表彰,但与兄弟院校相比,差距还不小,不过我已经努力了,一个人能力有大小嘛。有一次,插队时留下的腰椎间盘突出症复发,躺在家里一动也不能动,眼看着考试的日期一天天临近,我撑起来,弓着腰,好不容易到了学校,再爬上七楼的办公室,打印、邮寄准考证,排考场……有一段时间,我双腿的膝盖不知道为什么用不上劲、支撑不住身体,下楼、下公交车,一不小心身体就往下坠,但我还是天天上班,双手抓着楼梯的扶手上楼下楼,还和大家一起往楼上搬运考试材料和教材,一包二十多公斤……为了考试,我几乎舍弃了一切。我辛辛苦苦写的论文,投寄到杂志,竟被主编窃为己有；到医院看病,这个科把我推到那个科,那个科又把我推回到这个科……为了考试,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跟他们理论、去跟他们打官司……记得罗斯福夫人曾经说过,为了做好工作,你就要逆来顺受。
我心里想,这可能都是因为当年老师在课堂上教我批判“学而优则仕”吧。我一心想的是事业,而不是仕途,尽管我为此付出的,今天很多人已经无法相信,也无法理解了。临退休前,分管副校长在一次聚会上说,这几天我们开会时还在议论,一个人怎么能二十多年如一日,默默无闻地把考试工作做得这么好?这真值得思考。
好啦,退休了,还有一点余热做做翻译,能为中外文化交流贡献微薄之力,也就心满意足了。
(本文作者为翻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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