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营的营是个多义字
2019年12月0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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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营的营,是个多义字,既做名词“营地”“军营”,也做动词“营生”“经营”。一个地名如同长在大地上的泉子,能够涌出源源不断的丰沛意象,尤其是近几年发生的巨变,树绿、水清、民富,生态旅游使得小镇人气十足,昔日很多移居城里的西营人,如今也逆向返乡创业,开发民宿、投资产业。新风吹动故乡情,新的选择里折射出一个地方的美丽蝶变。
  □雪樱

  我去过西营多次,采摘、捉蟹、打枣、游玩,却一直不了解此地的历史。后来还是朋友说起,西营与李世民有关,我才饶有兴趣地细梳和溯源。
  西营像是一颗绿珠,镶嵌在章丘、泰安、莱芜的交界处,点睛着周围河山和汩汩泉脉。相传,当年唐太宗李世民东征到此,看中此地进能攻、退能守,有极强的军事价值,便令大军在这里安营扎寨,休整练兵。一营驻西,一营驻南,后人将地处西部的村寨称为“西营”,沿用至今。  
  每个汉字都是一座宫殿,美好的音译可以让一个地方变得摇曳生姿。不难看出,西营的营,是个多义字,既做名词“营地”“军营”,也做动词“营生”“经营”。一个地名如同长在大地上的泉子,能够涌出源源不断的丰沛意象,比如,我联想到市区的后坊营街、官扎营街,前者源自曹操率领大队兵马驻扎老城南关,后者出自此地清末民初时有兵营驻扎。虽都因兵营而得名,但是西营地势高、颜值高、气质好,远看像极了展翅飞翔的金凤凰。尤其是近几年发生的巨变,树绿、水清、民富,生态旅游使得小镇人气十足,昔日很多移居城里的西营人,如今也逆向返乡创业,开发民宿、投资产业。新风吹动故乡情,新的选择里折射出一个地方的美丽蝶变。  
  20多年前,亲戚在南部山区买下一块地,后院盖起别墅,前院是饭店,父亲在那里干活,我放假经常去小住。闲暇时间,我们经常开车去玩儿,那里农历逢四、九为大集,熙熙攘攘,煞是热闹。那个时候,市区通往南部山区的路只有一条,道路崎岖,灰尘漫天,去一趟,汽车就脏得不行,发展也十分落后,山下面的超市也只有一家,闭塞的交通使人们买不到当天的报纸、牛奶,只能等到第二天,生活起居有太多不便。相隔几公里的西营,村民的山货根本运不出去,农人只能靠天吃饭。
  这个地方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山里人的勤劳吃苦和待人热情。放水的老伯、卖花椒的大婶、送豆腐的大爷、干建筑的大叔、当保姆的妹子……他们靠双手赚钱养家,从不抱怨,知足常乐。当时酒店装修,好多工人家在西营,有个大高个、长脸形的男人,干活卖力,爱说笑话,长辈喊他“老三”,晚辈叫他“三叔”。他干活仔细,人也实在,时间久了,亲戚城里装修,有什么活儿都愿找他。每次干完活,都会大鱼大肉款待一顿,他既不推辞,也不扭捏,乐呵呵地说,“活要干好,饭要吃好!”一句话把大家逗乐。
  逢年过节,他会送些核桃、大枣、地瓜等过来,“不值钱的东西,尝个鲜!”那是山里人最真诚的表达。最后一次见他是进城来铺地板,中午喝了点酒,满脸涨得通红,俨然不胜酒力。或许是借着酒劲,他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着说,“活儿不能一次都干完,得给下次留个尾巴!”言外之意,是不能中断联系,大家莞尔一笑。
  几年前,听亲戚说,三叔走了,在理发店正理着发,坐在椅子上头一歪,就没再醒来,撇下了妻子和两个尚未成年的女儿。我的心头一阵疼一阵紧,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实在太能干了,在外干装修,回家干农活,里里外外都靠着他,他是去天堂里歇歇了。后来,每次遇见南山过来的工人,我都忍不住多瞧上几眼,想起一个叫三叔的红脸男人。
  还有一名来自西营的民办教师,也让我印象深刻。如果铺开西营镇的地图,你会看到星罗棋布的村子,黑峪村、阁老村、佛峪村、石岭村、上罗伽村、下罗伽村……每个村庄都像词牌名,美得有些不像话,唇齿碰撞发声的瞬间,仿佛定格住一段段令人动容的乡野往事。就在罗伽村所在的罗伽小学,走出个山东省道德模范王克华。
  27年前,王克华在罗伽小学当班主任,每月工资仅有15元,日子过得紧巴。此时,班上有对兄妹经常旷课,她了解到他们的父亲刚去世,母亲受刺激跳水库自杀,家中唯一的残疾叔叔,根本无法照顾他们。寒冬凛冽的日子,她到兄妹俩家家访,进屋看到冻得青紫的俩孩子在喝玉米碴,她心疼得红了眼圈,当即把他们领回家中,从此她除了儿子,又多了两个孩子。
  白天上课,晚上做家务,周末干农活,她只为多赚几个钱补贴家用。即使这样咬紧牙关过日子,家里仍背负着几万元的外债,她也因劳累过度落下一身病。是啊,穷山沟里普通人家上哪儿去弄那么多钱,供他们仨上学?后来,她忍痛割爱,让亲生儿子辍学务农,继续供兄妹俩上高中。儿子知道后不理解,一度怀疑自己是被收养的。她含着泪说,“你是大哥,大哥就应该让着弟妹,出去挣钱供他们上学。”多年后,弟弟考入军校,妹妹考入医学院,都已结婚生子,而她的亲儿子在当地办事处找了份临时工的工作,他也终于理解了母亲的心。
  经过媒体报道,王克华收养孤儿的故事传遍大街小巷。我多次见过王阿姨,她头发花白,衣着简朴,不多的话语,流露出山里人独有的真诚和善良。记得济南首届幸福家庭颁奖晚会,访谈环节主持人采访她,“如果让您重新做一次选择,还会把上学机会让给兄妹俩吗?”王克华想都没想,回答说,“我还会那样做,无怨无悔!”话音落下,她的眼里闪着泪花。
  2018年,包括罗伽小学、佛峪小学、道沟小学、藕池小学等在内的16所“麻雀小学”停止招生,而罗伽小学曾经发生的真情故事,永远被大地铭记,被山泉歌吟。
  20多年后,南部山区成为泉城的后花园,西营也改头换面迎来大发展,撤镇设办,山乡换颜。周末通往南山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私家车浩浩荡荡,奔赴田园梦想。旅游产业让西营人富了脑袋、鼓了口袋,而山里人的勤劳、善良、淳朴,清清亮亮,依旧如昨。就像眼前的山岚、清泉、蓝天,流转出玻璃质感的清新与馨香,让人沉浸其中,不愿离开。
  有山有水的地方是福地,有山有水又有文化的地方就是天堂。说实话,我不愿用“人间天堂”这样的字眼来形容西营,因为那样会使它降格很多;它是独特的、朦胧的,也是轻盈的、流动的;它是参差不齐的,也是不可替代的;它的未来我们不可预见,但是,它绿染神州的今天,我们必须共同守护。
  西营,当我启唇发音的时候,脚下踩着泉水,头顶迎着秋阳;我说的不是李世民曾经痛饮过的拔槊泉,也不是他踏过的藏主庵、跑马场、积米峪村,而是逐梦奔跑的西营——一切,就像九如山万匹瀑布似的群马奔腾,气势如虹,在持续轰鸣中刷新一座城的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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