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曙明
国融姓林,年长我12岁。我们同属相,他是出生于1944年的甲申猴,我是出生于1956年的丙申猴。
我和国融兄相识于1998年。那年7月18日,我们奉区委的调令,同时来到区经计委报到。我出任主任兼党委书记,他出任党委副书记兼区属重点企业的党委书记,我们就这样先同事而后又成为好朋友,即便是退休之后这些年,彼此间也没有断了联系。
国融兄长得一表人才,一米八几的个头,浓眉大眼国字脸,身材魁梧,相貌堂堂,颇有山东大汉的气质和神态。我曾经问过他年轻时是否喜爱体育运动,他说上学时曾经是学校里颇有名气的田赛运动员。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很多国有企业因为管理滞后、技术落后、负担过重等原因,举步维艰,步履艰难,国融兄兼职党委书记的那家水泥厂就是如此。当时,有关领导在给我们介绍情况时曾说:“这家企业已经得了‘绝症’,因为种种原因,时下不过是在苟延残喘,你们上任后别说是盈利,能扭亏就不错了,起死回生的事连想都不要想。”就这样,国融兄带着压力,带着责任,当然也带着组织的信任,走马上任去收拾那个烂摊子去了。
从国融兄的工作经历看,此前他并无在企业工作的经历,那次奉调到企业任职,实在是服从组织的天职之举,要知道那年他已经五十四岁了,距离内退年限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如果说他要去的那家企业是个“香饽饽”,这事还好理解,可实际情况正相反,那是个让很多人怵头而不敢去、不愿去的企业,由此可见国融兄的责任意识和品行胆识。他能在“临秋末晚”之时,如此这般地服从组织安排,的确赢得了我和很多同事的敬佩。
国融兄到任之后,没有摆老资格,更没有倚老卖老,而是事事以身作则,处处严格要求自己。当时,上下班交通不是很方便,但无论刮风还是下雨,无论是盛暑还是严寒,他鲜有迟到,绝无早退的时候。他为人耿直,平易近人,愿意和工人们交朋友,到任不久就得到了多数职工的认可。他对待工作相当认真,是非问题喜欢较真,又敢于直言,因而厂子里的歪风邪气在他的“震慑”下很快就有了较大收敛。当然,责任心使然让他的性格有些急躁,心里装不下问题,遇有问题恨不得立马拿出解决的办法。
我曾经有过在企业担任主要领导的经历,深知在企业工作的艰辛和劳苦,所以特别能理解国融兄。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特别信任我,很喜欢找我交流情况。那段时间我们俩是三天两头碰头,见了面就是拉工作。有时候是在八小时之内,更多的时候是在八小时之外,什么“白加黑”“5+2”,当时对我们来说,犹如家常便饭。记得那两年,因为我们经常利用午餐、晚餐的时间边吃边聊,不知不觉间成了解放路上那家小小水饺店的常客。
1999年4月,按照当时的政策规定,国融兄到了可以内退的年限,可是我不能让他走啊!因为水泥厂的工作需要他。于是,在得到他本人的同意之后,我特意向区委提出了让他暂缓内退的建议,区委领导同意了我的请求。按照当时的内退政策,内退期间待遇不变,工资照发,因而,任谁从中都可以看出国融兄的责任意识和朋友义气。因为当时他完全可以找些理由按期内退,可他并没有这样做,这件事至今让我感念难忘。
经过我们的共同努力,特别是国融兄的日夜操劳,水泥厂的管理慢慢有了些起色,可终因“病入膏肓”难以实现扭亏的最低目标,仍旧未能摆脱大干大亏,小干小亏,不干也亏的窘况。2000年初春,为了治理环境污染,市政府确定对城郊内的“五小”(即小煤矿、小炼油、小水泥、小玻璃、小水电))企业限期实施关停并转,以便腾笼换业,对此我和国融兄经过再三商量、斟酌,最终痛下决心,决定让水泥厂实施破产。国融兄是个心地善良,颇有仁爱之心的人,在破产过程中,他不仅力主给工人们补发了拖欠工资,补交了拖欠的“五险一金”(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失业保险、工伤保险、生育保险和住房公积金),而且还为他们争取到了尽可能多的补偿,使得企业较为顺利地走完了破产程序。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国融兄的辛勤和操劳,就没有后来多数工人能够理解的,相对较为满意的结果。
国融兄有个表舅叫华子修。华先生在民国年间曾经创办了在济南颇有名气的大华医院。去年8月,为了撰写“泉城老字号”之“大华医院”,我曾经多次给国融兄打电话了解相关情况,并请他约会了华先生的两个儿子。《昔日的大华医院》完成在《齐鲁晚报》发表后,受到了华家子女及华氏乡里人士的好评。说实话,这篇稿子的话题,还是当年我与国融兄闲聊时聊出来的,只不过二十年后才动笔写就而已。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次与国融兄见面,竟然成为永别,说来让我不胜悲伤,不胜唏嘘。
国融兄出身于大户人家,从小受到了良好教育。他多才多艺,不仅喜欢书法、爱好字画,而且还懂些乐理、会拉胡琴,钢笔字、毛笔字都写得相当规整,一笔一画犹如字帖。他还是个喜欢读书的人,而且特别爱好阅读文学作品和文史丛书。去年秋天,他买到一本关正文主编的《见字如面》,读后觉得我肯定很喜欢,于是便让儿子专程送到了我在历下作协的办公室,没想到这本书竟然成为他送给我的遗物。得知国融兄去世之后的这些天,我就把这本书放在了书桌上,看到它眼前就能闪现出国融兄的笑容。
前不久的7月27日,国融兄与世长辞,这对我来说是件非常突然的事。去年见面时,我看他仍旧是面色红润,声若洪钟,不像是得有大病的样子,可没想到他竟然走得那么快。我想,这可能与近几年他遭遇的感情创伤相关。2017年2月,与他相濡以沫四十多年的妻子因病去世,虽然之后有儿子照料他的生活,但感情上的孤寂可以想见;2018年12月,他的老母亲去世,这让他这个大孝子更是至悲至痛,心里的悲伤可想而知。去年9月,他查出得了膀胱癌之后,原本手术后的化疗效果尚可。
此前我并不知道国融兄病重,就连他去世的消息我也是听其他朋友说的。为此,我心里有些怪罪他,怎么不让我们兄弟再见上一面?可是仔细想想,我又万分感念他,因为他肯定是怕我难受,更何况是在疫情期间。错不了、错不了……肯定是这样,因为我太了解他了,更何况我们心有灵犀相通。
国融兄走好、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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