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叔
2020年09月1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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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丹
  成叔,是我的大学好友剑仑的父亲。
  前几天,剑仑与我通电话,一个在邵阳,一个在济南,天南地北说着他的朋友、我的熟人的小孩今年考研的事,谈着他的岳父、我的岳父这几年患癌的事。突然,剑仑没心没肺地说:“你晓得吗?成海燕上个月走了……”
  成海燕就是成叔。我怔怔地捏着耳边滚烫的手机,剑仑后面的话已变得恍惚。我想起了成叔昔日的音容笑貌,想起了在他家混吃混喝的日子。
  三十一年前,我在师专读书,来自县城的我与家在市区的剑仑成了好友。每到周末,隔三岔五,我、剑仑、他的女友丽华便推着自行车,沿着邵水河,穿过一条拥塞的巷子,爬上一座逼仄的楼房,厚颜无耻地坐在剑仑家的客厅里等吃饭。
  楼道里传来悦耳的练唱声与悠扬的钢琴声——这是市歌剧团的家属房。剑仑努嘴一指门口经过的络腮胡,悄声告诉我:“喏,那是《幸福在哪里》的词作者……”在我的眼里,这里住着的都是一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仙人。
  当皮肤白皙、双眼有神、身材瘦高的成叔端上一桌烹饪精致、香气扑鼻的菜肴,让我不顾矜持地接连吃了好几碗米饭,我十分惊讶身为歌剧团编导的成叔还有这么一手好厨艺。“好吃吗?”成叔很和蔼,微笑着问我,带着浓浓的宁乡鼻音。我夹着鲜嫩的雪花丸子往嘴里送,不迭声地“呜呜”应着。“应该还可以。”成叔很自信地替我回答,满意地看着我一阵风卷残云。
  邵阳人喜欢吃米粉,剑仑家却喜欢吃面条;别人家吃面用碗盛,剑仑家吃面却用盆装——高下全在成叔做的馋人臊子与鲜美汤汁上。餐桌上摆着一圈搪瓷盆,里面装着勾人食欲的剁椒豆腐肉丝面,剑仑娘、丽华用小盆,成叔、剑仑、我用大盆,前面两人吃得含蓄委婉,后面三人吃得酣畅豪放。成叔穿着背心,光着膀子,头上热气腾腾,嘴里啧啧有声,领着剑仑与我浸淫在饮食的快意人生里……
  那时的歌剧团早已没有往日的风光,团里的年轻人忙着去外面走穴、上歌厅驻唱。成叔挺着笔直的腰杆,默默地走过剧团的排练厅,默默地钻进自己的小房子,痴迷于创作他不知何时才能排练的剧本。有时,我、剑仑、丽华便成了他作品的第一读者群。成叔眉飞色舞地给我们讲着戏,兴奋地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好像我们就是他剧中的A角、B角,俨然在给我们三人排戏似的。
  三年不算长也不算短,记不清去过多少次剑仑的家,吃过多少餐成叔做的饭。在那个人人用粮票、月月有指标的年代,我却从来没有想过,家里经常多出一个人吃饭,对成叔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负担?
  毕业时,我竟然没有想起要去跟成叔辞行,一直到我结婚生子,带着女儿去老家的新华书店买书,远远地望见成叔孤单落寞的身影。成叔站在电梯口,手里拿着几本书,举目四望,他的身材依然挺拔,头发已然斑白。当成叔的眼光扫向我这边时,鬼使神差,我竟然低下了自己的脑袋——我心里很忐忑,害怕成叔会责怪我这么多年没有去看他。成叔没有看见我,缓缓地随电梯落到大厅,缓缓地随人流走出大门……
  而这,竟是我与成叔的最后一面。
  成叔生于1937年,仙逝于八十三岁高龄。剑仑说,成叔走的那一天,状如平常,无疾而终。是啊,成叔一辈子没病没灾、无痛无难,这是他今生的修为和福报吧。成叔,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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