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茂
三十多年前,我读高中二年级时,患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症。确诊后,我给家里写了一封信。父亲回信告诉我,母亲在收到家信的前一天半夜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真真切切地告诉她,我生病了,可能无法继续读书了。母亲心忧如焚,一大早就催着父亲到镇上邮局去看看,结果不幸应验。此前,我不相信所谓的心电感应;此后,我坚信母子连心,母亲对子女是有超感官知觉的。读父亲回信时,我泪流满面。
经过近三年的治疗与康复,我终于如愿考上了大学。读大学时,虽然可以打电话、发电报,但无论是从经济性还是实用性上看,都是书信更有优势。我上大学不久,75岁的爷爷就给我寄来一封信,有旧学功底的爷爷使用的是文言文,繁体字,不加标点。当时爷爷的视力很不好,还健忘,但信却写得清晰流畅,引用准确,一丝不苟,每个字都端正有力。爷爷摘引《礼记》中的话勉励我——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这成了我大学时的座右铭。
当时,很少见到爷爷给孙子写信,用文言文写信的更罕见,同学们都很羡慕,我也非常激动,把这封信作为珍贵的礼物保存下来。后来,我把《礼记》中的那句话附在书信中转赠给了读中学的儿子,要他记住曾祖父的教诲。
随着电脑的普及与互联网的发展,信息交流越来越快捷,传统书信似乎已跟不上时代脚步,逐渐式微。为了迎合现代社会高效率传递信息的需要,新型交流手段都把速度放在第一位,追求的是极致的实用性。但速成的东西可能也是速朽的,因为它们承载的大多是纯粹的信息,其本身也是冷冰冰的没有生命的交流工具。传统书信则不然,它集实用性、情感慰藉与艺术性于一体,因此具有超越时空的价值。
最近几年,有一档以明星读信为主要形式的电视节目“见字如面”感染了无数人。制片人试图从书信的角度打开被官修史书遮蔽的历史,帮助人们了解传统中国人隐秘的精神世界、人生理想与家国情怀。从司马迁、林觉民等人传世的书信中,我们领会到,也许只有在私密的书信中,隐忍的中国人才能不假修饰、畅所欲言。
明星读信虽然可以揣测写信人的情感,但还原不了写信人当时细腻婉转、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收信人却可以体味。从语言的节奏变化、书写时的疏密错落、运笔时的轻重缓急、落笔时的牵拉顿挫中,甚至不经意的洇染处、淡淡的唇印间、微微的脂粉香里,都能感知写信人复杂微妙的思想情感。这正是传统书信的魅力。
在互联网时代,有人依靠流行的网络金句,采用便笺式的写作框架,辅之以夸张的表情包表情达意,虽然看起来图文并茂,但总让人觉得隔靴搔痒,不得要领。宋代词人晏几道云:“欲尽此情书尺素。”唐代女诗人陈玉兰则留下“一行书信千行泪”的千古名句。传统书信之感人肺腑,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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