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尽的远方,都与我有关
独臂船长徐京坤环球航行归来,要挑战“海上珠峰”
2021年01月01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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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京坤在航海中。
     茫茫大海中,“青岛梦想号”像一片漂浮的树叶。
  这是一条长度为15米的双体帆船,已经在海上航行了三年。自2017年6月从土耳其海域出发,小船穿过地中海、大西洋、加勒比海,途经巴拿马运河,跨越太平洋,漂过印度洋,经过非洲好望角。
  小船的主人是徐京坤,大家都喊他“独臂船长”。在他的操作下,“青岛梦想号”一路乘风破浪,在3年时间里,途经四大洋40多个国家和地区,五跨赤道,航程3.4万海里(6万3千公里),于2020年6月成功回到了航行起点——葡萄牙海域。
  这是中国首次双体帆船环球航行的纪录。如果说这次环球航海是一次壮举,那这个壮举的完成者徐京坤,他的个人经历更像一场奇迹:没有左手,山里孩子,学历不过初中。徐京坤说,他拥有的先天资源,甚至离平凡都还有一大截距离。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记者 郭春雨 张晓鹏 李自强

  从海洋回到陆地,从远方回到位于青岛平度的家里,徐京坤说,他在准备下一次的航行,将在2024年征战法国旺代帆船赛。这项赛事有着“海洋珠穆朗玛峰”之称。有生之年,徐京坤希望能把中国人、亚洲人的名字铭刻在赛事的历史之上。以下为徐京坤口述:
没有退路的人生,只能向前
  小时候我挺调皮,12岁那年,因为玩自制的土鞭炮,左手被炸掉了。被抬上救护车时,我的意识还很清醒,模模糊糊听到一句话“这孩子,废了。”这句话成了我的梦魇,曾一度让我绝望,也永远在催我往前走。我不敢停下,我怕一停下,我的人生真的就“废了”。
  长期的药物治疗,对我的身体损伤极大,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但是我还能跑。跑道上大汗淋漓的感觉是一种发泄,让我觉得自己还有存在的价值。16岁那年春天,我接到了去体校训练的通知,这简直是通往未知未来的一束救命稻草。
  体校的日子很苦。最开始训练时由于强度太高,训练完我就趴在地上干呕,除了水什么也吐不出来,眼前发黑,人就好像大旱过后河滩上的鱼,只剩下了呼吸。可是我知道,必须去训练,哪怕那稻草是荆刺,也不能放手。
  因为努力,生活开始向我报以微笑:17岁那年春节,我接到了一个改变人生的电话。
  为了2008年残奥会,国家成立了残疾人帆船队,问我有没有兴趣参加选拔。作为一个运动员,有机会加入国家队,当然是一种巨大的诱惑。来到日照的帆船训练基地,我才第一次见到了大海。我还没能好好欣赏大海的美丽,就感受到了训练的残酷。日照训练基地聚集了来自射击、举重、田径等各个项目的优秀运动员七八十人,但最后只会有6个人能代表中国参加残奥会。我是铁了心不能往回退,因为我没有退路。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告诉自己如果你今天做不好,失败了,明天就留在海里不要回来了。
  两年时间苦练帆船技能,2008年我作为国家队的一员参加了北京残奥会帆船比赛。残奥会之后,我第一次有了清晰坚定的人生目标:我想努力训练,去冲击下一届奥运会金牌。正当我以为人生从此不同的时候,却接到了中国残疾人帆船队解散的通知。
  我所有关于未来的想象再次戛然而止。
  国家队解散后,我决定跟舅舅去做建材生意。做生意远比当运动员舒适,但是我心里时时刻刻都煎熬得难受。我当时才19岁,却觉得未来已经可以一眼望到头——可能会变成一个小老板,会有点钱、有房子、有车,但每天就是赚钱、喝酒、聚会、应酬……这不是我渴望的人生。
  我想:不行,我还是要回到海上。这期间,在国家队时结识的一位大哥环球回来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除了奥运会,帆船还有这样的玩法,还可以去跨越汪洋,甚至一个人行走整个地球。
一只蚂蚁,想横渡大西洋
  环球航行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我决定先从环中国海航行开始。那时候中国大帆船刚刚起步,没有任何人相信我能做到这样的事。
  想航海,首先要拥有一条船。我当时所有的积蓄只有2万块钱,不可能买船。我到处打听哪里有废弃的破船,终于在2012年冬天,我辗转听说一个船厂有一条25年历史、已经报废的24尺近岸巡航帆船。。
  我投入到漫长又宏大的修复工程中。虽然每天工作十几二十个小时,但是我感觉很充实。经过9个月的修理,这条曾经报废的船焕然一新。我给这条船取名“梦想号”,因为它载着我的梦想。
  2013年,环中国海结束后,我留在三亚成为帆船教练,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还认识了我现在的太太九儿。生活趋于正轨,但我又开始做梦了,大海在召唤我。
  这时候我已经有了一些小积蓄,我再次变卖所有,在2015年购买了第二条“梦想号”。我决定参加法国迷你横跨大西洋极限挑战赛,这是世界上难度系数最高的单人航海极限挑战赛之一。这个比赛禁止使用任何机械动力,禁止携带通信设备以及任何现代导航、气象等科技装备,4000多海里的航程,完全依靠最原始的天文观测导航技术。不用说航行,单单是整个月漂浮在海上,切断和世界所有联系这件事便已经分外艰难。
  每年的资格赛数量有限。想拿到决赛票,我需要在3个月内参加赛事的所有比赛,每一场都必须毫无意外地拿到积分,并且最后的成绩在五年以来等待参加比赛的申请者中要排进全球前60位,才有机会站在决赛的起航线上。
  那一年,我住在高不过1米5、面积不到2平方米的小船里,除了训练,就是比赛、学习、考证。整个过程陆续有选手退赛,有一天凌晨我在北非海域被突如其来的大浪打到水里,还好系了安全索,被船拖着走了很长一段才爬了起来。等爬上来发现右臂被划开一道8厘米的大口子。这是很可怕的,我的左臂无法给右臂做缝合和处理,一旦无法治疗就必须靠岸退赛。我打开船上的药箱,用嘴给自己上了药,就这样坚持完成了比赛。
  拿命来赌,我赢了。
三年环球航行,这一遭走得值
  2017年世锦赛后,我得到了一份大礼。经过两年的全球搜索,终于在土耳其找到了一艘完美的双体帆船,高级离岸配置,24小时专业船长打理,停泊在最好的游艇会里,这正是我想要的第三条“梦想号”。
  这次航行,我带上了太太九儿。我曾经答应她,要带她环球旅行,这个原以为退休后才能实现的梦在2017年6月起航了。
  在大海上,无法控制天气、无法预知风浪,你唯一能做或者必须要做的,是让你的船保持百分百的状态,不留任何隐患。三年的航行中,我们遇到过狰狞的风暴,也见过大海最美的景色。在太平洋深处,曾有成群的海豚陪伴我们一起航行,我觉得如果它们会说话,一定是在兴奋地指着我们说:“大家快来看,那是人类!”
  极端的天气会带来致命的危险。我们曾在印度洋的莫桑比克遇到了七十多节的飓风,还伴随着跟拳头一样大的冰雹,就跟棒球从天上打下来一样,夹板上的卫星天线和设备都被砸碎了,风速的传感器全都失灵了,电的设备瞬间都崩溃了。
  这三年里,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虽然我无法欺骗你说,环球航行是一件只有美好的事,但即使有那许多周折辛苦,多年后回想起来,也一定会觉得这一遭走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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