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的神话
2021年04月13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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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永军

  汉高祖刘邦出身布衣,路人皆知。《史记·高祖本纪》记载: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太公”“媪”在中国古代均是老翁老婆婆的惯用称谓,平常无奇。但当刘邦坐上龙墩,成了皇帝,昔日的布衣身世竟罩上了奇异的光环。《史记·高祖本纪》紧接着写道:“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看,由这里刘邦一下子成了龙种。
  龙种就要有龙的容颜,于是《史记·高祖本纪》便有了两处描述:一曰“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二曰“常从王媪、武负贳酒,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龙”。
  为了进一步强化“真龙”印记,《史记·高祖本纪》又写下了如下神话:秦始皇常感“东南有天子气”,故出游便游巡狩东方,意在镇服东南的天子气,刘邦于是就对号入座;吕后在山中找寻刘邦,常常一找便得,问何以如此,吕后说刘邦所在的地方,上面经常有云气,依着云气去找,就能找到;刘邦一次醉酒在山路上行走,遇一蛇挡道,拔剑斩蛇继续前行,后行人走到其斩蛇处,见一老妇人在那里哭泣,说是她儿子乃白帝子化为蛇,被赤帝子斩杀了,当人们质疑她时,老妇人却不见了,云云。这些说法,中心思想无非一个:刘邦,真龙天子也!
  显然,这些传闻的编织、播撒源头当推刘邦,至少他是乐见其成的。因为故事的指向很明确——都是为刘邦争天下、坐天下服务的,且都有着编造的窗口。先说那“见蛟龙于其上”,这档子事,倘若刘太公不说、刘邦不允说,谁敢造次?再说那“见其上常有龙”,谁能保证王媪、武负不是刘邦请托?至于吕后望云寻夫、老夫人哭白帝之子,更是破绽多多、不堪卒指。因而记录这些传说的作者司马迁本人也并不尽信,言他撰《史记》只是有闻必录,亦即他记录刘邦之出身,如同写黄帝“教熊罴貔貅貙虎与炎帝战”一样,用的是“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的方法”。不过,悉心编造也好,刻意传播也好,标的都是在为刘氏家天下制造舆论,故从刘邦以“真龙天子”自居肇始,经过文景之治直到汉武帝登场,“龙子龙孙”一脉赓续均喜闻其编、乐听其传。于是,也就一路绿灯传了下来。
  按说,布衣出身当上皇帝说来更励志,正应了秦末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那句口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然而,此一时彼一时,这话用在刘邦争天下之前可谓圭臬:他嬴政、胡亥可以当皇帝,陈涉、吴广、项羽可以称王,我刘季为何不可?但当其坐上龙墩之后,就成了务必去除的魔咒。个中道理并不复杂:我刘邦一个底层流氓都能拼成皇帝,他人为何不会效仿?这个逆向设问,自然是让冀望刘家天下代代相延的刘邦内心非常惧怕的。于是乎,为刘氏家天下永固计,“真龙天子”的神话便出现并代代相传了。可以说,神话刘邦的身世,既是其争天下、聚人气的需要,也是其坐天下、愚民心的需要。
  古语有云:“美物者贵依其本,赞事者宜本事实。”不顾事实,胡编乱造,一时可能会得到某种效应,但假的就是假的,不仅终究靠不住,还会授人以笑柄。刘邦编造其母曾与大蛇交合,本意在表明他乃“正宗龙种”,岂料想到了魏晋一些名士的嘴里,刘邦竟成了“杂种”。同样,传说清太祖一生下来就会说话,主旨大概是为了表明乃“神人”也,可到了老百姓那里,却成了“清妖”,这恐怕是享受神话者和其子孙后代们所始料不及的。故而一些喜欢以“自夸”“子夸”等形式编造传记故事的人,当引以为鉴。神话毕竟是神话,当不得真,更成不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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