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永夏
世人大多喜爱鲜花。因为鲜花不但美丽多姿,可供观赏,而且品质精良,可做美食。自古迄今,许多人喜欢以花为食,由此也产生了不少轶事佳话。
食花之俗历史悠久,远古的先民在寻食植物时,便吃过各种鲜花。如果从有文字记载算起,少说也有两三千年历史。《吕氏春秋》说,早在商代,精通烹调术的大臣伊尹就善于用“寿木之华”(树花)制作美味。屈原在《离骚》中也说:“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身为“三闾大夫”的屈原尚且吃菊花,百姓食花者必定更众。以后历朝历代,食花之风久盛不衰,而且吃的范围更广,形式更加多样。
食花的方法,比较简单的是将花直接吃下或用以酿酒、佐酒。据汉代刘歆的《西京杂记》记载:“菊华(花)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故谓之菊华(花)酒。”这说明早在汉代,人们就已懂得用菊花酿酒。晋代以后,此风更盛,梁简文帝的诗《采菊篇》就生动地记述了当时采菊酿酒的盛况。至于食菊成癖,陶渊明最堪称道。这位超凡脱俗的大诗人不但在家中自酿菊花酒,饮酒时还将菊花瓣洒入酒中,谓之“其中香醇,自得其味”。他还常用菊花做酒肴。据檀道鸾的《续晋阳秋》记载:“陶潜九月九日无酒,于宅边东篱下菊丛中,摘菊盈把,坐其侧。未几,望见一白衣人至,乃刺史王弘送酒也。即便就酌而后归。”他把大把菊花当酒肴吞食,实在豪放得可以。这种高雅的饮酒方式,被后世传为美谈。“白衣送酒”的典故,就出于此。
唐宋时期,人们食花的方式更进了一步,多用鲜花制作美食。唐代把桂花、菊花制作的桂花糕、菊花糕等视为宴席珍品,皇室食之成风。据《隋唐佳话录》记载:武则天每到花朝日(农历的二月十五日)都要去游园赏花,同时令宫女采集百花,和米捣碎,蒸成“百花糕”赏赐给文武百官。她本人则十分喜欢用松花制作的“花精糕”。宋代用鲜花制作的美食品类更多,仅《山家清供》中就记载了15种,其中包括梅花汤饼、菊花粥、梅粥、蜜渍梅花等。这些美食都很讲究。如一道叫“雪霞羹”的菜,是将芙蓉花掐心去蒂后,加宽汤和豆腐一起炖煮而成。此菜红白两色相映,如霁雪初霞,艳丽动人,味美可口,很受时人欢迎。大诗人苏东坡也深谙食花之道。《酒小史》中说,苏东坡守定州时,在曲阳得松花酿酒法。他将松花、槐花、杏花入饭共蒸,密封数日后成酒。他还在《松花歌》中写道:“一斤松花不可少,八两蒲黄切莫炒,槐花杏花各五钱,两斤白蜜一齐捣。吃也好,浴也好,红白容颜直到老。”这诗通俗地介绍了“松醪”的制法及其养生、美颜功能。相比陶渊明的豪放,苏东坡更为务实一些。
到了清代,食花之风更盛,也更为讲究。那位善于美颜养生的慈禧太后就嗜花成癖,食花的方式也极为别致。她常把玫瑰花、茉莉花等鲜花晒干,混在茶叶内一起饮用。她还常命御膳房采花入馔,制成一道道美食。每年六月之后,在荷花盛开的季节,她就令宫女们采来新鲜荷花,剥下最完整的花瓣,浸入用鸡蛋调和的面粉里,再加入鸡汤或白糖,分为甜咸两种,放入油锅内炸透,做成味美可口的点心。而在清明前后,宫苑里的玉兰花盛开之时,她又令宫女们采下肥硕的玉兰花瓣,送入御膳房,让厨师依照加工荷花的方法,煎成又香又甜的玉兰片,随时享用。她还让厨师将玫瑰花捣烂,拌上红糖,经过特殊的配料加工,制成一种花酱,涂在面食点心上,食后齿颊留香。
还有些文人雅士把食花推向更高层次,食花的方式也更为高雅实惠。他们靠种花维持生计,又从花中吸收精神营养,写出传世佳作。如北宋著名的隐逸诗人林和靖,性情淡泊,爱梅如命。他在居室前后种了360多株梅树,每当梅子成熟时,便采下卖掉,将每一株的梅子卖得的钱包成一包,投入瓦罐,每天取一包做生活费。待瓦罐空了,刚好过完一年,新梅子又好卖钱了。不仅如此,他日日与梅树、梅花相近相亲,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使他写出了千古名诗《山园小梅》。
像林和靖这样以花为生的,还有一位明代著名画家唐伯虎。这位风流才子特别喜欢桃花,36岁时选中了苏州城北的桃花坞,建了一处幽雅清闲的家园“桃花庵”。庵中种满桃树,他就住在桃花丛中,自号“桃花庵主”。他在《桃花庵歌》中很自得地写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贱缘。”诗中说他靠卖桃花换来酒钱,酒醒时终日徜徉于花丛,酒醉时就在花下酣眠。桃花是他的生活依靠,桃林是他的精神乐园。在这“桃花源”中,他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生活得如同神仙一般……
当然,鲜花并不嫌贫爱富,它似乎对穷人更加垂顾。过去在我们家乡,每到春末夏初、青黄不接时,人们常采食花叶充饥。花中最受欢迎的是洋槐花。它不但分布广泛,花色美丽,味道香甜,而且开得正当其时。人们将串串洁白如玉的洋槐花采回家中,用水洗净后,再掺上一点豆面,做成菜团,放到锅里蒸熟后即可食用。我们这些孩子很喜欢这种菜团,常常捧在手里,跑到街上,边吃边唱:洋槐花啊,白灿灿,采来槐花做菜团。菜团香,菜团甜,吃进肚里抗饥寒。菜团甜,菜团香,吃了菜团度饥荒……几句通俗的童谣,唱出了贫穷中的乐观,也唱出了人们对洋槐花的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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