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你去了哪里
2021年05月1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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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后子
  
  我的脚是每个月需修一次,为何?有嵌甲。也不知什么时候得的,反正趾甲只要长到一定程度,就开始往肉里钻,钻到一定程度,就开始疼了,疼起来,走不了路,睡不好觉。
  为了修脚,可谓想尽了办法。前些年,先是在自己所住的小区里修,后又在大街小巷寻找修脚高手。可以这么说吧,只要挂着修脚牌子的,不论店面大小,总要进去跟人家探讨一番。春秋冬三季好说,洗澡少,修脚后即使破了也不易被感染,可一到夏季那就惨了,修脚后只要洗澡十有八九被感染,一感染比不修趾甲还难受,需要用大量的碘伏反复涂抹才能压下去。济南的夏天又长,天天需要洗澡的日子几乎占去全年的一半,修脚感染也就成了家常便饭。记得有一年夏天,在自己小区修脚,脚泡透后,修脚工老赵反复用刀在我右脚上抠挖,在我“千万别弄破了”的提醒下,老赵还是把大拇趾的一角挖破了,一丝鲜艳的红色浸了出来,当然也挖出了犹如树根般的一块趾甲——就是它令我寝食不安。手里反复搓着挖出的趾甲,我叮嘱老赵:“既然破了,那就多消消毒,真害怕感染啊。”“放心,不会的。”对方答。我又提到晚上洗澡的事,老赵建议用创可贴或塑料袋包一下脚。尽管创可贴、塑料袋全上阵,到了第二天一看,右脚还是肿了起来。不客气地说,我的一部修脚史就是一部纠结史,是一部恐惧史,更是一部疼痛史。
  为了脚不再被感染,或者说把脚修好,我继续四处寻找着,寻找着那份时来运转的机缘。时常在空寂的夜晚沉思,嵌甲控制不了,后半生可能要在折磨、疼痛和担惊受怕中度过了。
  找着,寻着,寻着,找着,当秋风送来清凉的时候,有一天傍晚,正在小区南散步的我,突然发现一块蓝色的广告牌挂在一家店面门口,上面有这样的两行文字:隐形矫正技术,无痛告别嵌甲。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难道这是要时来运转?我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这家修脚店。跟老板说明来意,微胖的他立马滔滔不绝地讲起消灭嵌甲的技术是从德国引进,是用一种张力极强的钢板把伸长在肉里的趾甲挑出来,无痛无副作用,一到两次就可根除。顷刻,我仿佛在茫茫黑夜里看到一座灯塔,犹如蹒跚在泥泞沼泽里看到了一座房舍,不再犹豫,不再彷徨,立即掏出500元递到老板手里。
  负责贴钢板的是一位姓王的小伙,小平头,话少,满脸的憨厚,大叔大叔地叫着,让人觉得心里很踏实。
  贴上钢板的第二周,左脚的嵌甲的确出来一截,但右脚的却纹丝不动。又过了一周,当趾甲又开始作怪的时候,我再次来到修脚店,正好老板和小王都在,他们反复看了我的脚后说,还得贴一次。那就贴吧。身子掉井里了还在乎耳朵吗?小王为我修脚后,又把一副矫正钢板贴在趾甲上,这次贴得比上一次要快,还刮了脚上的老皮。可过了半个月,右脚的嵌甲依然故我,没有丝毫变化,疼痛加剧。又去修脚店,老板劝我再贴一次。我不想再被忽悠,坚持让修脚工小王用刀挑出长在肉里的嵌甲。修脚的过程中,趾甲跟皮肉之间蹭破一点,小王用双氧水进行了处理,我也没有在意。第二天,脚无情地肿了起来,且疼痛难忍,以至大拇趾前端肿得放亮,红彤彤的一片,用碘伏擦洗十几天仍是不见好转。我害怕了,一瘸一拐地再次走进修脚店。
  进门后,老板不在,小王也不在,老板娘在。她看过我红肿的脚趾,把一位年长的修脚工喊了过来,说:“估计是化脓了,消消炎,很快就会好的。”年长的修脚工干瘦干瘦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除了干瘦外,他脖子上还长着一个大肉瘤,准确说是肉疮留下的一个疤痕,就像一大大的鸡素。他仔细看过我的感染区后,用一个消过毒的尖刀,轻轻一戳,猛地一挤,蹿出一股脓水,然后又挤了几下,直至把脓水挤净,又扒开我的趾甲反复看过,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你的趾甲不能再挖了,越挖越厉害的。”“那怎么办?”我问。“必须让它慢慢地长出来,忍痛也得让它憋出来,没有别的办法。比你厉害的有的是,也是这种办法解决的。”喘了口气后,他又说:“当然从修脚店来说,你们来的次数越多越好,可从良心上来说,还是以减少患者的痛苦、根治病症为好。”说到这里,我跟他的眼睛对视了一下,他的眼睛里有一片光亮。随后,他从身边的一个小盒里取得一种浅黄色的药膏涂在趾甲患处,包扎好,又说:“这种药两三天保准好的。”我点了点头。
  到了第二天,趾甲红肿处果然消了。过了几周,嵌甲处又开始疼了,我知道这是在“憋”,不去管它。等又过了十几天,疼痛稍减,我去了修脚店。一进门,干瘦的修脚工正忙着,不过他一眼就认出我来。忙完,他看了我的脚,说:“趾甲已经长出来了,要引导一下。”按照他的意思泡脚后,仅把周遭的皮清了清,没动趾甲,只是在以前的嵌甲处塞上两个小棉球,用他的话说是改变趾甲生长的方向。他还说:“还要忍一下,再过一个月,你的趾甲就没问题了,到时候我再给你修一修。”一个月左右,那曾挖过修过多少次、无数疼痛无数纠结汇集的地方,终于长出了新的趾甲,我内心的激动和幸福无法言表,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又过了几天,我来到修脚店,进门就找干瘦的修脚工,说明我的来意,大伙齐说:“他走了,回老家了。”
  带着几分遗憾,我坐在凳子上,让小王给我看看脚,他反复查捏后说:“大叔,你的脚真的没事了,趾甲长出来了,今后不要轻易剪它就行了。”“那老伙计还回来吗?”我问。“听说是不回来了,他糖尿病很厉害,脖子上的疤不愈合,干不了了。”“有他的手机号吗,我给他打个电话。”我说。“没有,原来的号码停了。”
  我没再说什么,若有所失了好一会儿,感觉鼻子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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