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军
闲来阅读1984年油印的90多页的《济南饮食行业志》,这是一本很宝贵的重要资料。里面在介绍解放初(1949.8-1956.1)饭店时,列举济南大型饭店5家,依次是大华饭店、聚丰德饭庄、聚宾园饭庄、燕喜堂饭庄和汇泉楼饭庄。看到“大华饭店”这几个字,我的大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巴金1951年7月的日记中好似提到过在这里吃饭的事儿。于是立即查阅,果然在7月28日的日记中有记载,“六时半在大华晚餐,文联做东”。
巴金参加并担任副团长的中央人民政府北方老根据地访问团华东分团(山东、皖北、苏北分团)是1951年7月25日从上海启程,26日到达济南的。
巴金是著名作家,当时又担任着上海市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上海分会主席。文学界的朋友听说他来了都很高兴,27日上午先是臧云远来拜访,和他说了半天话。臧云远是蓬莱人,1932年参加中国作家左翼联盟,是20世纪40年代成名的诗人,有诗集《炉边》《云远诗草》等,曾与臧克家并称“山东二臧”。新中国成立后任济南华东大学教授、艺术系主任,1950年华东大学迁到青岛,后正式并入山东大学,臧云远任山东大学教授兼艺术系主任。臧云远与巴金在上海的时候就是好朋友,这次在济南见面殊为不易,两人谈兴都很浓,互问了对方的情况,共同回忆过去的一些往事。接着王统照又来拜访,王统照字剑三,1921年与郑振铎、沈雁冰等发起成立文学研究会,1950年4月王统照当选为山东省文联主席。作为山东文联主席,上海文联副主席巴金来了,王统照马上就过来拜访。王统照年长于巴金,又是文学研究会的发起者之一,写有长篇小说《山雨》等有很大影响的作品,巴金对他很尊敬。王统照过来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和巴金商量,想以山东省文联名义,宴请访问团里文艺界朋友。他俩经过商量,决定翌日落实这件事,因为第二天事情较少一些。
7月26日上午,访问团召开团委扩大会议,到中午12点才结束。午饭后,巴金去洗了一个澡,换一下衣服。下午4点,刘知侠、陶钝、臧云远过来,约访问团中文艺界朋友去游览大明湖。
刘知侠当时担任济南市文联主任和山东省文联编创部长、秘书长、党组委员。那时刚创作出版了深受广大读者喜爱的短篇小说《铺草》,这篇作品就是以革命老区为背景写军民关系的,他来陪同巴金一行也是题中应有之义。陶钝于新中国成立后在省曲艺协会、省文联担任领导工作,也曾任文联副主席。这次根据省里的安排,陶钝还要陪同访问团到沂蒙老区去,将和巴金他们一起启程上路。
巴金一行来到大明湖,只见水质清冽,天光云影沉入水中,游鱼好似在云彩中穿行。大家对大明湖景点随意指点着,说郦道元《水经注》中对大明湖的记载,说唐时段成式《酉阳杂俎》里面叫它莲子湖,说曾巩的诗“十顷西湖照眼明”能证明这里宋代叫西湖,说诗人元好问在《济南行记》中称为大明湖。巴金问刘鹗《老残游记》中写的明湖居在哪个位置,作陪的山东主人赶忙指着大明湖南岸、鹊华桥以西那个地方,告诉他是在那一带。有人还不自觉地又吟咏起“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来。上海的客人还用杜甫《陪李北海宴历下亭》中的诗句“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来称颂山东人才荟萃,这既是明说历下亭的楹联,同时也暗暗赞扬了在场的山东人的文采风流。
一直游览到下午6点半,大家才一起到大华饭店就坐。大华饭店是济南解放前新建的一处饭店,当时一代名店泰丰楼歇业,泰丰楼的部分人员感到很可惜,就又在经三路纬四路开办了大华饭店,菜品仍保持原泰丰楼的特色。解放初期大华饭店在济南名望很大,桃花鲜贝、济南鳝丝、芦笋溜墨鱼、蒸大红羔鲍鱼、千层白菜汤、糖醋黄河鲤鱼等都是很有名的菜品。
大家坐下后,酒菜很快上来。在这次省文联举办的欢迎宴会上,巴金喝的是葡萄酒,他说自己喝了四五杯,可见当时气氛是多么热烈,大家是多么开心。后来沙梅为大家唱了一段川剧,巴金尽管有些醉意,但还是听得津津有味。沙梅原名郑志,这次也是和巴金一起去沂蒙山走访慰问的,他是四川广安人,代表作品有《打回东北老家去》、儿童歌曲《少年先锋队》、小提琴曲《短歌》等,晚年还完成了根据川剧《李慧娘》改编的四幕歌舞剧《送你一朵红梅花》总谱的创作。巴金回招待所后,是吐了一阵酒才睡的,他在日记中承认这天下午是喝醉了。
巴金他们这次在大华饭店的聚餐,让大华饭店留下浓厚的文学艺术氛围。可惜1960年大华饭店被撤销,工作人员转去新建的五里牌坊饭店。大华饭店的身影淡出了济南市民的视野,也让很多文人雅士觉得遗憾。我想,当得知巴金与大华饭店的关系后,很多人会更加怀念这家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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