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赵恩霆 整理
“欧洲将感受到意大利的政治动荡。”当意大利总理马里奥·德拉吉14日宣布将辞职后,美国“政治”新闻网评论道,“在欧洲最需要他的时候,德拉吉请辞……欧盟可能失去房间里最后一位成年人。”不过,意大利总统马塔雷拉14日晚拒绝了德拉吉的辞呈。
德拉吉在提交辞呈前表示,作为政府行动基础的信任已不复存在——执政联盟中关键党派五星运动党参议员未参加一项对德拉吉政府的信任投票,而这事关一项帮助家庭和企业应对能源价格高企的援助计划。尽管该计划最终在参议院通过,但执政联盟的裂痕和内讧已暴露无遗。
意大利罗马、米兰等110座城市的市长17日联名上书,请求德拉吉重新考虑辞职决定,希望他继续带领国家渡过严重通胀、债台高筑、乌克兰局势冲击等多重难关。然而,一名总理府消息人士说,德拉吉去意已决。
来自关键党派的发难
意大利总统马塔雷拉14日拒绝总理德拉吉的辞呈后,已邀请他在20日向议会发言阐述立场,以厘清当前政治形势。此前,由于执政联盟关键党派五星运动党拒绝支持德拉吉政府一项帮助民众应对能源和生活成本上升的260亿欧元纾困方案,执政联盟内部分歧进一步暴露。五星运动党领导人、前总理孔特表示,该党参议员将不参加投票。尽管如此,这一纾困方案仍以172票赞成、39票反对的投票结果在参议院获得通过。
不过,在德拉吉看来,政府的团结已不复存在。不属于任何党派的德拉吉去年2月13日上台,是意大利10年来的第6位总理。德拉吉政府共有23位部长,其中技术官僚8人,其他15人分别来自五星运动党、民主党、右翼政党北方联盟、力量党等党派。当时,作为议会最大政党,此前坚定支持孔特政府的五星运动党一度对德拉吉这样一位技术官僚担任总理抱有较大疑虑。唯一反对德拉吉政府的是意大利兄弟党,该党领导人梅洛尼一直呼吁提前大选,而意大利下届议会选举定于2023年上半年举行。
五星运动党之所以改变怀疑立场,缘于当时德拉吉同意在新政府设立负责生态转型的部门,而后五星运动党党内投票显示约六成党员支持德拉吉组建新政府。如今,五星运动党又不满德拉吉政府的纾困方案,认为援助力度不够,尤其反对其中在罗马建造大型垃圾焚烧厂的内容。五星运动党对德拉吉政府发难,显示出执政联盟内部分歧加剧。
北方联盟领导人萨尔维尼说:“如果执政联盟内部一个政党不支持政府政令,那么一切到此为止,我们应该重新选举。”执政联盟的其他党派也警告,如果五星运动党不参加参议院对政府纾困方案的表决,他们将退出执政联盟。
实际上,德拉吉12日就已经释放出辞职信号。针对五星运动党的不合作态度,他表示将由总统马塔雷拉做下一步打算。即便组建新政府,哪怕五星运动党不留在执政联盟,他也不愿继续担任总理。据路透社报道,如果提前大选,议会选举可能今年秋季举行。这很不寻常,因为意大利政府通常每年秋季起草预算案,且必须在年底前获得通过。
五星运动党成了维系联合政府的关键。自上届议会选举以来,该党民意支持率大幅下跌,党内纷争不断。6月21日,该党前任党首、外长迪马约宣布退党,并组建一个支持执政联盟的新议会党团,五星运动党籍50名众议员和11名参议员追随迪马约“另立门户”,人数超过该党在议会议员人数的四分之一,包括财政、外交、卫生、司法等政府部门高官,导致五星运动党失去议会第一大党地位。当时,有意大利媒体分析认为,迪马约此举意在阻止五星运动党继续掣肘德拉吉政府履职。
临危受命的经济学家
再有一个多月,德拉吉将满75岁。他出生在意大利首都罗马的一个金融世家,但15岁时,父母先后去世。他拥有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学博士学位,曾在哈佛大学担任经济学教授,也曾在意大利多所大学任教,是意大利著名的经济学家、银行家。1984年起,他在世界银行工作了6年。1990年回国后,德拉吉入职意大利财政部,主持面临破产的意大利国营企业私有化工作,并推动财政部内部结构改革,成功地帮助意大利在1999年成为欧元区第一批成员国。
2001年,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上台后,德拉吉离开财政部,转而前往高盛担任副总裁兼执行董事。2005年底,意大利央行陷入金融困境,德拉吉回国出任央行行长,他主张采取严格的货币政策,帮助意大利应对欧元区经济面临的挑战。作为一名无党派技术官僚,德拉吉去年2月组建新政府时,之所以能在错综复杂的意大利政坛获得几乎所有主要政党的支持,很大程度上缘于其8年欧洲央行行长生涯。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葡萄牙、意大利、爱尔兰、希腊和西班牙五国因财政政策过于宽松、赤字累积到不可承受的地步,引爆2009年的欧洲主权债务危机,不得不依靠欧盟大规模财政救助计划渡过难关。这五个债务较重国家也因此被称为“欧猪五国”,在财政上受制于欧盟关于严控赤字的要求。
在欧债危机严重的危急关头,德拉吉在2011年11月出任欧洲央行行长。2012年,德拉吉在一次演讲中承诺,欧洲央行将“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欧元”。他大胆推行一系列非常规货币宽松政策,帮助欧元区国家走出主权债务泥沼,维护了欧元的稳定。
当2019年11月卸任时,因在欧债危机期间采取一系列措施救助债务国、避免欧元区崩塌,德拉吉赢得了“超级马里奥”的称号。他因此在欧洲备受尊敬,尤其是在欧洲中间派、亲欧盟的多国政坛以及金融市场受到欢迎。德拉吉去年2月13日上任当天,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就在社交媒体上表达祝贺,期待与他合作共同复兴意大利和欧盟经济。
去年1月,意大利前总理伦齐领导的活力党退出执政联盟,令时任总理孔特领导的执政联盟在议会参议院失去绝对多数地位,导致意大利再次陷入政治危机。随后,孔特向意大利总统马塔雷拉递交辞呈。去年2月初,马塔雷拉授权德拉吉组建新政府。此后,德拉吉与各方人士广泛接触,团结各派力量,组建了一个政治谱系左右跨度极大、被称为“彩虹式”的内阁。去年2月13日,意大利《晚邮报》刊登的一份民调结果显示,62%的受访者支持德拉吉担任总理。
意大利又陷财经困境
英国广播公司报道称,德拉吉出任总理是其政治生涯的光辉时刻。然而,他接手时的意大利正遭遇新冠疫情和经济萎缩双重挑战。意大利是欧洲疫情较重的国家,德拉吉上台时该国累计死亡病例数已超过9.3万,且疫苗接种进度较慢。受疫情影响,意大利经济遭遇二战以来最大滑坡,2020年经济规模缩水8.9%。欧债危机过后,意大利经济复苏缓慢、增长乏力,尽管去年经济增长6.6%,但如今在应对疫情冲击的同时,又遭遇乌克兰局势推升能源价格高涨等难题,令经济增长前景承压。
据路透社报道,意大利政府下调今年经济增长目标,从去年秋季预计的4.7%降至4%以下。意大利央行日前表示,如果俄罗斯不停止天然气供应,今年意大利经济将增长3.2%；如果俄罗斯停止供气,今年意大利经济增速将低于1%。意大利是欧洲天然气消耗大户,天然气占能源消耗量的42%,意大利天然气用量的95%依靠进口、45%进口自俄罗斯。
意大利国家统计局本月1日发布的报告显示,今年6月的通胀率为8%,是1986年以来的最高水平。报告说,6月的高通胀率是由能源价格飙升等多种因素造成的。6月能源价格比去年同期上涨48.7%,能源价格高企推高多种产品和服务价格,其中加工食品价格同比上涨8.2%,非加工食品价格同比上涨9.6%,交通费同比上涨7.2%。另外,受炎热和干旱天气影响,意大利遭遇数十年来最严重旱情,今年农产品产量可能减少三分之一,而这尚未反映在6月的通胀率统计中。
另外,作为欧元区第三大经济体,意大利的财政困境对欧元区市场稳定构成挑战。据路透社报道,意大利政府已累积了2.5万亿欧元债务,比当年深陷债务危机的另外四国的现有债务总和还高。现阶段,受美联储调整货币政策影响,欧洲央行已经开始收紧货币政策,借贷成本不断上升,意大利向欧洲金融市场举债将更加困难。
意大利经济与整个欧洲息息相关。欧盟7月推出总规模超1.8万亿欧元的经济复苏计划,以支持成员国克服疫情引发的公共卫生和社会经济危机。这是迄今欧盟规模最大的经济刺激方案,而意大利将在2026年年底前分批接收该计划中的约2000亿欧元,成为该计划的最大获益者。同时,欧洲央行正在设计新的金融机制,以平衡欧元区内德国等出资国和意大利等高负债国之间的支出成本。外界原本认为德拉吉坐镇可确保意大利配合欧洲央行的新政策,一旦他辞职走人,可能影响新机制施行的确定性。
十年前,德拉吉投身欧债危机之中,作为欧洲央行行长带领欧元区脱困。十年后,德拉吉想从意大利的政坛危机中抽身,他面临的难题一点不比十年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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